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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十多里了,還聽到後面有追喊聲。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錯覺。明晃晃的月亮地裡,路邊突然躥出一隻大黃狗。老爺爺說,俺嚇得頭髮梢子都豎起來了,那若是把俺撲倒了,或是叫起來,不就完了嗎?那狗沒撲,也沒叫,還衝俺擺擺尾巴。老天爺保佑呀!見到個山神廟,俺趴那兒就磕頭呀。又見個土地廟,咣咣咣又是三個響頭,再跑,恨不能把腳後跟都跑到前邊去。
太爺爺兩夜沒閤眼,也不巡視、搓麻繩了,就坐在窗外臺階上吧嗒吧嗒抽菸。可能是心靈感應,聽到溝口傳來的漸近的腳步聲,起身道&ldo;老邦子&rdo;(老疙瘩、小兒子)回來了,大步迎了上去。
太爺爺當機立斷,像個將軍發布命令:房子、土地、蠶場和正待收穫的莊稼、柞蠶都不要了,只帶點能夠隨身帶的東西,每人再揣上兩個大餅子,馬上走人。
走了幾天,來到了我們這一代的出生地‐‐安奉鐵路的中點站、本溪縣草河口鎮。
本溪縣城小市鎮有個閔家街,我的岳父家就住在那裡。他說是他太爺爺那輩的三個人,從山東濟南府一個叫&ldo;小雲南&rdo;的地方挑擔過來的,還背著兩個骨灰匣子,把爹媽爺奶的骨灰也帶來了,慢慢地就有了一條閔家街。
2001年八十五歲去世的我的老丈人,一輩子莊稼人,說他這輩子就是書沒念夠。當時小市是個百來戶人家的堡子,有所小學校,他考試沒有第二的時候,從來都是第一。唸到第四年時,&ldo;九一八&rdo;事變了,世道亂了,學校黃了,就回家種地了。
那天嘮到這裡時,一位人稱&ldo;二黃毛&rdo;的岳父兒時的玩伴來了,插話道:長義(岳父的名字)呀,若不是趕上&ldo;滿洲國&rdo;,你可不是現在的你了。
岳父的父親,即我的嶽祖父,民間叫爺丈人,人稱&ldo;閔大扁擔&rdo;。春天種完地了,上山挖藥材,夏天到太子河上放排。待到秋天莊稼上場了,挑著一副裝滿瓦盆的挑筐,喊著&ldo;瓦盆換豬毛換皮子啦&rdo;走了。本溪、桓仁、通化、柳河、清原、撫順等地一路吆喝,扁擔每天顫悠百八十里。瓦罐換光了,用錢收購。那獸是幾月份打的,住在陽坡,還是陰坡,從毛皮上一眼就能看出來。主要還是換(收)豬毛。上凍了,莊稼院陸續殺年豬,豬毛多。晚上在小店或人家住下,用熱水把豬毛洗了,把根部帶出的那點白肉和毛上的蟣子擼掉,豬毛、豬鬃分開,根對根,梢對梢,擀麵杖粗細一把把捆好,放到炕蓆下烘乾。第二天早晨起來,再10把一捆捆成大捆。覺得分量差不多了,抄近道吆喝到奉天城賣了,再到周邊各縣吆喝轉悠。通常是正月快了時賣出最後一批貨,在奉天城順便買些小百貨,到家差不多都賣完了。
一個秋天尾巴,加上多半個冬天,能掙300多元,頂個好長工扛一年大活。
&ldo;九一八&rdo;事變後,農民兼自由職業者&ldo;閔大扁擔&rdo;歇業了。那世道誰還敢掙這錢呀?不要命了?
不是嶽祖父不愛土地,而是土地不鍾情於他。一家20多口,只有十幾畝地,光憑土裡刨食養得活嗎?待到歸屯後,山邊溝裡的地不讓種了,就剩幾畝地了。
岳父給小市日本守備隊大院打過井,給&ldo;礦山鬼&rdo;這山那溝地刨坑挖溝。岳父實在,不會藏奸耍滑,那話說得跟我爹一樣:&ldo;幹活掙錢,就得對得起那錢。&rdo;一次累了站那歇會兒,讓個&ldo;礦山鬼&rdo;看見了,上來就是一耳光子。岳父火了,鐵鍬就舉起來了。180米以上的個頭,年輕力壯,那一鍬掄下去,兩條命也沒了。一個年紀大的&ldo;礦山鬼&rdo;把岳父攔腰抱住,大聲呵斥那個&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