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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促襲擊業已結束。他覺得應該由他來打掃戰場,尤其是及時照看受傷者,以防對手反噬。
&ldo;為什麼你老問我這些事,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叛徒。&rdo;
他想讓自己的音調更輕鬆一些,帶點輕佻的喉音,像那些電影裡的公子哥兒。他把視線稍稍壓低,望向她緞袍在腹下的皺褶,在大腿以上緊緊繃起的地方。她的軟緞拖鞋踢在腳邊。她赤腳踏在地毯上,腳趾甲上塗抹著與嘴唇同樣鮮艷的顏色。直到這會他才看出,臥室牆上掛的油畫裡,那被濃烈斑斕的點彩包圍著的,那一團雪白的,被幾根似乎仍然在向外膨脹的弧線勾勒出來的巨大肉身就是她本人。是她情慾迸發時候的樣子。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兩條分界出上下兩半截肉身的弧線,像是在無止境地向中心延伸。她與畫上那團肉身的區別僅僅在於頭髮,畫裡的頭髮像一頂黑色的皮製頭盔,在耳朵邊的臉頰上形成兩個卷翹的岬角。而她的頭髮看起來更蓬亂狂野。他看到她腳跟邊的繭皮,他想,大概那也是一處被畫家重新美化修飾過的地方。
他內心隱隱有一絲歉意,尤其是‐‐他想,冷小曼還在家裡等著他。可他轉而又想,難道不是你們‐‐你們倆,你們和其它所有人把我逼到這個境地的麼?你們逼著我成為你們的自己人,要不然就殺掉我(他覺得在那種情形下殺掉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他看到她從沉思中被喚醒的驚奇眼神。她張開嘴,還沒來得及吐出的煙霧正在嘴角邊冉冉上升。他恍惚覺得冷小曼在背後望著他,在他背後某個被陽光照射成透明狀的地方,冷小曼正望著他。這既讓他羞愧,又讓他亢奮。
他的耳朵被她腳底的繭皮摩擦著,她的衣服現在一直捲到下巴底下,被她的手臂擋住,把她的脖子、腋下塞得滿滿的,好像她已被淹沒在一團融化的白銀泡沬中。她的兩隻手彆扭地壓在屁股下面,好像那是兩隻墊腳,好像她自己是一隻剛畫到一半的彩蛋,沒有那兩隻墊腳就會滾到不知哪裡去。而她的頭確實在靠墊上左右滾動,好像一隻做成鐘擺的女神頭顱。
&ldo;這會我就像‐‐&rdo;她睜開眼睛,吃力地尋找合適的比喻:&ldo;就像一隻從裡面被刺穿的熱水袋。&rdo;
&ldo;內膽。&rdo;小薛說:&ldo;那叫內膽。&rdo;特蕾莎又學到一個中國詞。
他們各自陷入一種半思考半做夢的狀態。而他還在摸她,那個仍舊是水汪汪的地方。霞飛路傳來有軌電車的鈴鐺聲,對他此刻十分敏感的聽覺是一種折磨,刺激他的耳膜,讓他不時打一個寒顫。他覺得她下面的毛髮反倒比頭髮更脆,質地更硬,會沙沙作響,猶如在咀嚼一種酥皮點心上捲曲的糖絲。
&ldo;唔唔,很好……我要兩根手指,兩根,多一根也不要。從兩邊夾住它……你告訴我,如果我讓你來做那筆生意,由你……很好。就這樣……跟你的老闆做成這筆生意。由你代表我,你行不行?&rdo;
三十一
民國二十年六月二十六日上午七時四十五分
特蕾莎相信這說法,但不是因為小薛提到那張圖紙,那確實很有說服力。可主要的原因是,小薛說他前天夜裡看到陳和顧先生會面。此前,陳從香港發來電報,說他將在前天上午再次回到上海。直到今天上午他才出現皮恩公寓,還向她胡說什麼,船在舟山附近遇到今年第一場颱風,在吳淞口擱淺,陷入泥沙,凌晨漲潮才被領航員引入航道。
這件事‐‐加上陳總是解釋不清銀行帳目中的差錯(儘管英弟對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