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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向前移動著。他前面的街道很髒，後面的街道卻很乾淨。掃馬路的時候，他的腦子裡不時地產生一些新奇的想法，但卻說不出來。它們就像人們隱隱約約記得的某種香味，或者像夢中見過的某種顏色那樣難以描繪。幹完活兒，他就坐在毛毛那兒，給她講那些古怪的想法。因為毛毛用她那奇特的方式全神貫注地傾聽，能使他的舌頭放鬆，所以他講起來也就無拘無束，總是能夠找到恰當的詞兒。
&ldo;你瞧，毛毛。&rdo;然後他就舉個例子說，&ldo;事情是這樣的：有時候，我看著前面那一條很長很長的街道，會覺得那條路長得可怕，於是心裡就想，這條路一輩子也掃不完啊!&rdo;
他默默地向前凝視了片刻，接著說道：&ldo;於是我就開始快掃，越掃越快。可是，我有時抬起頭看看，覺得前面的路還是那麼長，簡直一點兒也沒有縮短。沒辦法，我就加緊幹，我甚至感到有些害怕，最後累得我精疲力竭，全身軟綿綿的，氣也透不過來，根本幹不下去了。然而，那條路仍然躺在我的面前。看來，活兒不能這樣幹。&rdo;
他凝神思忖了好一會兒又接著說：&ldo;我不應該老想著整條街道，你懂嗎?應該只想下一步，下一口氣和下一掃帚。永遠這樣想。&rdo;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又想了一會兒這才補充說：&ldo;這樣想就會感到愉快，這很重要，只有這樣才能幹好工作，活兒就得這樣幹。&rdo;
然後，他停頓了很久，才又繼續說道：&ldo;這樣，掃著掃著就會猛然發現，整條街道已經被我一下子一下子地掃完了，而我自己一點兒也沒發覺是怎樣掃完的，並且一點兒也不覺得累。&rdo;最後，他點了點頭說道：&ldo;這一點很重要。&rdo;
另外還有一次，他來了之後，坐在毛毛身邊，過了半天還是一聲不吭。毛毛髮現他在思考著什麼，可能要說的話有些異乎尋常。突然，他直愣愣地盯著毛毛的眼睛說：&ldo;有時候會有這樣的情況。&rdo;過了半天他才又輕輕地說下去：&ldo;那是在中午的時候‐‐當一切都在炎熱中沉睡的時候‐‐我會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透明瞭，就像一條小河，一眼就可以看到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那時候，我就重新看到了我們自己。&rdo;
他點點頭，又沉默了片刻，接著聲音更輕地說：&ldo;那是在另一個時代，那是在地下。&rdo;
他又想了很久，努力尋找著恰當的詞句。可是，他好像還是沒有找到恰當的詞兒，因為他忽然用一種很平常的語調說：&ldo;今天，我在舊城牆根掃街時，發現牆裡面有五塊不同顏色的磚頭，你聽懂了嗎?&rdo;他用手指在地上畫了一個很大的字母&ldo;t&rdo;，並歪著腦袋注視著它，接著，他突然小聲地說：&ldo;我又認出來了，就是那些石頭。&rdo;
停頓了一會兒，他又斷斷續續地說：&ldo;這就是那樣一個時代，也就是修築城牆的時候‐‐那時候，許多人在那裡幹活‐‐但是，有兩個人，他們把那些石頭砌進那段牆裡‐‐那是一種記號，你明白嗎?‐‐我又認出它們了。&rdo;
他用手擦了擦眼睛，似乎在努力想說出他要說的話。因為他往下說的時候，顯得很費勁。
他說：&ldo;當時，那兩個人的樣子很不同，完全不同。&rdo;然後，他好像要收住話頭似的，幾乎是用一種憤怒的語氣說道：&ldo;但是，我又認出了我們‐‐你和我。我又重新認出了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