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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泛起晨曦,逐寸照亮了海岸公路,沈若臻溼透的褲腳被暖風烘得半乾,沙粒簌簌掉落,弄髒了腳下的羊皮墊子。
其實他不想去縵莊,這副尷尬的樣子見到白詠緹,太不禮貌了。
但項明章一言不發,把車開得飛快,短髮亂著,外套裡面只穿著單衣單褲,能想象到他出門的時候有多驚慌。
最終,吉普車在消退的朝霞裡抵達目的地。
莊嚴的大門提前洞開,迎面是連綿望不到頭的香樟林,深寂的莊園背後,若隱若現地依傍著一座矮山。
沈若臻覺得陌生,後知後覺這裡不是白詠緹居住的地方,是縵莊南區。
森綠之中有養馬場,車庫,零散的房屋,沈若臻來不及分辨方位,隔著車窗匆匆地走馬觀花。
主建築是一片四層高的尖頂別墅,白牆方窗,周圍被茂密的綠樹包裹,比靜浦的項家大宅更大,更氣派。
項明章停車熄火,說:“到了。”
沈若臻下了車,跟隨項明章拾階進樓,身後大門關閉,在寬闊的空間裡擴散開淡淡的迴音。
不同於北區庭院的清雅,這棟房子用藏品珍玩裝點著,目之所及是令人不敢親近的奢侈和漂亮。
大理石地面光可鑑人,被他們踩過留沙,項明章帶沈若臻到一間浴室,有淋浴和桑拿間,櫃子裡準備了乾淨的衣物。
項明章挑了一套放在沙發凳上,還有拖鞋,說:“先洗個澡。”
沈若臻立著沒動,問:“為什麼不讓我回家?”
項明章反問:“為什麼大半夜跑去亞曦灣?”
沈若臻說不清楚,他極少衝動行事,昨晚是個倉促的例外,他回答:“我只是想看看獲救的那片大海。”
“那你現在能不能看看我?”項明章走近,“看看我因為你嚇得發瘋,夠不夠狼狽?”
海邊路燈昏暗,卻足以讓沈若臻看清項明章當時的駭懼,現在窗明几淨,亮堂堂的,項明章眼中密佈的血絲都一覽無餘。
沈若臻不由得心疼了:“你生我的氣麼?”
項明章的確生氣,但是和害怕相比微不足道,他沒回答,抬手剝下沈若臻的外衣,說:“先洗個熱水澡暖一暖,我更怕你著涼。”
沈若臻點點頭,等項明章出去,他脫下衣服進了淋浴間,所有用品都是簇新的,平時應該沒有人居住。
外面是一間臥房,沈若臻洗完澡出來,發現門沒關嚴實,一隻純白大貓溜進來在地毯上趴著。
“靈團兒。”他都快忘記了,把貓抱起來掂了掂,“你沉了。”
項明章在另一間浴室洗完過來,拿著瓶藥酒,眼前這一幕和那張老照片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人和貓就在他觸手可及的位置。
沈若臻抬頭,他穿著睡衣拖鞋,項明章卻衣冠整齊,分不清這裡到底是誰家。
項明章說:“你坐床上去。”
沈若臻的腳踝在哈爾濱的河裡凍傷了,一浸冷水就會紅腫,他坐在床上曲折雙膝,挽起褲腳說:“我自己來。”
項明章倒了些藥酒焐熱:“沈行長不是很會擺架子麼?”
沈若臻的腳踝被握住,靈團兒嫌藥水難聞,從他懷裡躥到了床尾,面板被揉得溫熱,酥麻,他跟著一併心軟,忽然道:“我是在海上出的事。”
項明章問:“在1945年的初春?”
“對,是一個春夜。”沈若臻說,“我乘船進行安全轉移,夜半在海上遇到了風暴,船沉了,我以為自己會葬身大海,誰知竟然……”
項明章道:“所以亞曦灣救上來的人是你,你醒過來就在楚家的病房,在二十一世紀了?”
沈若臻永遠記得睜開眼睛的那一瞬,說:“我醒過來就見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