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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直氣壯、若無其事甚至還沾沾自喜地說謊,絲毫也不覺得臉紅,這幾乎是一種民族性格了。一路上,看到多起因些許小事發生的毆鬥,而司機則用一路髒話陪同我們——您得相信,他除了罵人就不會說話了。
東北人是一族特殊的災民,長期爭搶有限生存資源培養了原始的敵人意識和以狡猾為智慧的民俗。人們常常說東北人豪爽、大氣。可我覺得,東北人是典型的災民,自私、貪婪、猥瑣,富有暴力傾向,有時又膽小如鼠。我認為這種性格和災害、戰亂以及歷代饑民流遷這種歷史境遇有高度的相關性。災民性格是中國的民族性格,但在東北,移民之間的陌生感無意間增加了一些不安全感和敵對情緒,近代以來長期的軍事動員和戰亂則滋生了深刻的恐懼感和暴力精神。當代中國文化生態有兩個精神家園:黃土地和黑土地,在軍事革命和文化革命期間,兩者同時承擔了“老區”和“廣闊天地”這種政治保姆的角色。如果用梅尼日科夫的尺子量一下這種政治文化的文明高度,得出悲觀的結論又有什麼奇怪的呢?不僅如此,對於“戰鬥者團體”而言,無論在部落戰爭、明清戰爭、清俄戰爭、中日戰爭、日俄戰爭、朝鮮戰爭、中蘇戰爭等等軍事事件中,還是在屯兵戍邊、土地革命、工業化改造、重構二元社會結構、梯級經濟開放等經濟事件中,東北地區這塊黑土地都成為資源單向輸出的火藥庫和生產基地。這就是東北地區發生“富饒的貧困”這種經濟困境的歷史真相。
是的,“北大荒”的確被征服了,但貧窮並沒有被征服。——當我返回自己出生的小村子時,這種問題意識就更加強烈了:幾十年來,這裡惟一可以稱得上繁榮的就是人口,此外一切都沉睡在前清軍隊的馬蹄之下。
在東北松花江上(2)
我的祖輩來到這個小村子安家落戶時村裡只有3戶人家。六七十年的“歷史進步”在這裡體現為三戶人家發展為200多戶人家。不過這次回來一個特別的印象是,全村像墳墓一樣安靜,街上幾乎空無一人。原來青壯年勞動力都到城裡、南方或什麼工地打工去了,其中大部分人寧可在城市的水泥管子裡過春節,也不願花錢返回來,因此這幾年春節也冷冷清清。有人被當作盲流“收容遣送”回來,但他們很快又重新踏上征途。
現在村裡只剩下老人、婦女和孩子了。我在一家屋簷下看見一些老人蹲坐在那裡聊天、吸菸,有的在忙自己手裡的活計。他們輕鬆又無奈地和我談論起這些年村裡的新聞和變故。遠處一些髒兮兮的豬、鴨在我童年“游泳”的泥坑裡悠閒地尋食——不過那個“大坑”如今已經被歲月的風沙填平,長滿了斑駁的青草。
最令我吃驚的“新聞”是:這十來年,只有360多口人的村子,有60多位我熟悉的父輩人已經不在了。他們大多死於貧困、勞累和疾病。而他們過世時的年齡基本上都在五六十歲。在這些早逝的鄉親中,還有我兩位小學的同學,他們剛剛過30歲。死因很簡單,生病卻無錢可醫。
這種悲慘的遭遇目前正折磨著我的一位堂哥。這是一個五口之家,伯父摔傷了腿,伯母患了風溼,堂哥和侄兒得了肝炎,而大嫂則剛剛做過癌症手術。對於一個農民家庭來說,這幾乎是滅頂之災。談到這一家人的情況時,我看見堂哥正從自己家裡走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人,看上去彷彿已經風燭殘年……誰來幫他們一下呢?我透過農房的屋頂凝視著瓦藍瓦藍的天空,白雲朵朵在那裡舒捲自如。這世界的苦難和它有什麼關係呢!我也想起詩人海子的詩句:萬里無雲,是我永恆的悲傷……我內心低呼天父,只有他為這苦難死在我們的前面了。
他們不勤勞嗎?不,他們幾乎是世界上最勤勞的人了,但最勤勞的人最貧困,這就是這土地上苦難的核心問題。不僅如此,這種貧困還滋生著自己的“意識形態”,最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