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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寧端著泡好的參茶進來時,只看到秘書抱歉的眼神。她平時極少來公司走動,也極少碰到丈夫這樣什麼話都不交代,就直接出門的情況。她沒有追問秘書自己丈夫去了哪裡,輕輕示意她離開後,她輕輕走進總裁辦公室,將辦公桌上的檔案理了理,望著一側兩人合照和大全家福,眼裡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心疼程鈞劍每日操勞,也惦記女兒為服裝展奔波,所以這段時間來公司也比往常勤快了些。
這廂程安安帶著陳鴛鴦參觀自己的服裝設計,那廂程鈞劍一個人開著車緩緩駛向小靜江。他開著車慢慢繞著小靜江,一圈又一圈。在車上枯坐良久,程鈞劍才下車,手裡捧著一束白菊。
昨晚一陣急雨,小靜江有些渾濁的水不斷翻騰著,水位也比平常暴漲了不少。程鈞劍將手裡的白菊放在一側,目光炯炯地看著江水,江風吹來,吹地他眼睛開始發紅,面容也開始模糊起來。
程鈞劍站的這一處,遠比小靜江的別處要荒涼些。他的目光穿過被江水不斷拍打的岸壁,彷彿能穿透渾濁的水。一眼望到江底。
23年前的秋末,何以安的屍體就在他站著的這個地方,被人打撈上來。小靜江從來沒有發生過跳江事件。特別是在80年代末的靜安。即使何長笛極力封鎖訊息,但程鈞劍依然在何以寧的帶領下。撥開重重悲傷的人群,一路跌跌撞撞而來。
躺在地上的何以安渾身溼漉,長髮凌亂,被水泡了三天,面容早已無法辨別。但何以寧看著她手腕上一模一樣的玉鐲,瞬間暈了過去。緊緊抱住阿寧身體的程鈞劍,目光一直盯著地上的何以安,她就像一朵枯萎的花。點點刺痛著他的眼。程鈞劍摟住何以寧的那隻手,青筋暴起,眼裡也跟著落下淚來。
何長笛一聲不吭,警察叫人抬走屍體時,他甚至沒有看一眼何以安。那隻蒼白的手輕輕落在擔架外,一個灰乎乎的東西滾落下來,在略顯騷亂的人群裡,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小變故,只有程鈞劍眼尖,且不動聲色偷偷拾起。塞入口袋內。
往事如煙,程鈞劍緩緩從口袋掏出一個物事,攤開手來。仔細瞧去,是一個黑色的木團。經過三天江水浸泡,還有23年時光洗禮,它早已顯露腐朽之態,但依稀能辨認出它的形狀。
這是一隻人工雕琢的木製貓頭鷹。做工精細,栩栩如生,連小小的翅膀都有跡可循,大大的眼,細細的鼻。憨態可掬,讓人望而生笑。程鈞劍不是第一次見到它。從前去何家時,他就看何以安用紅繩吊著。掛在胸前過。還有,那個只見過幾面的溫潤男子每一本書上手繪的貓頭鷹圖案,與何以安脖子上掛著的,此刻他手裡握住的形狀,是一模一樣。
當然還有何以安拖著剛剛生產完的虛弱身體,盈盈跪下,將臉貼近她剛剛降生的女兒粉嫩嫩的臉,眼裡露出滾滾熱淚,又將小小嬰兒絕決遞了過來,三跪三拜央求他將孩子送走。她哆哆嗦嗦從衣兜處掏出一個東西,放在襁褓之內時,程鈞劍也認出了它。
何以安掏出的東西,也是個嶄新的貓頭鷹,只是形狀更小些,是一個黃色的木製貓頭鷹,還散發著楠木的清香味道,儼然是剛完工不久。
何以安從來沒有求過他,更別說這樣跪拜又熱淚盈眶。程鈞劍本就對她有傾慕之情,只是從來沒有表露而已。那會兒,她以這樣羸弱之姿低聲哭求,程鈞劍手忙腳亂,倒也沒注意到平日裡這些普通貓頭鷹間的關聯。
此刻,站在何以安結束生命的地方,吹著小靜江略略微涼的江風,手裡握著已經不成形的木製貓頭鷹,程鈞劍心裡百味雜陳。
這世上或許沒有多少人知道誰是何以安,也沒人會關心當年那一場跳江事件。但作為少數在她跳江前還有聯絡的朋友,這麼多年來,程鈞劍腦海裡一直迴盪著何以安跪著含淚的表情,還有她死時蒼白的手這兩個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