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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謠言還記錄於史書。比如說恭妃王氏是一個年長的女人,在和萬曆邂逅相遇的時候就已經消失了青春。此後她又一目失明,所以不能繼續得到皇帝的寵愛。另外一個故事則說是萬曆病重,自度即將不起,有一天一覺醒來,發現恭妃王氏的胳臂正枕在他的腦袋下,臉上的淚痕未乾,而貴妃鄭氏則無影無蹤。還有一個故事提到了常洛的祖母慈聖太后。她反對皇帝棄長立幼的企圖,為此和他作了一次專門的談話:
皇太后:&ot;如果你真要這樣做,你將何以向天下臣民交代?&ot;
皇帝:&ot;這容易。我只要說他是一個宮女的兒子就可以了。&ot;
皇太后:&ot;你不要忘了,你自己也是一個宮女的兒子!&ot;
這些捕風捉影的故事在當日不僅日耳相傳,而且刊諸棗梨,印成書籍。關於王氏和萬曆相遇時的年齡問題,在4個多世紀以後定陵的發掘中才得到澄清胭為墓誌上清楚地記載著她的出生年月,據此,她和萬曆相遇的那一年剛剛16歲,萬曆則是18歲。
木板印刷的發達不僅使這些書籍大為流行,而且還使一些不署名的傳單和署假名的小冊子不斷出現。這些傳單和小冊子增加了北京城內的緊張氣氛,使每一個人都程度不同地卷進了這個繼承大統的漩渦裡。有一張傳單,即所謂&ot;妖書&ot;,竟公然聲稱太子不久就要被廢,福王將奉召回京正位東宮,並且指出這一陰謀的參預者及其全部計劃。皇帝命令東廠錦衣衛嚴密偵緝妖書的作者,致使整個京城為之震動,不僅名列書中的人驚恐萬狀,其他無關的人也不免惴惴不安。
對文官集團而言,常洛和常詢的爭執,不過是把他們早已存在的衝突更加帶上了感情色彩而已。就算是沒有鄭貴妃,也沒有東林黨,文官集團中的彼此隔閡和對立,已經達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要探究七的根本,可以追溯到本朝建立之初。
歷史學家似乎很少注意到,本朝以詩書作為立政的根本,其程度之深超過了以往的朝代。這在開國之初有其客觀上的可能。洪武皇帝大規模地打擊各省的大地主和大家族,整個帝國形成了一個以中小地主及自耕農為主的社會。朝廷又三令五申,力崇儉樸,要求文官成為人民的公僕。在這種風氣之下,人們心裡的物質慾望和嘴上的道德標準,兩者的距離還不致相差過遠,充其量也不足以成為立政上的障礙。
當張居正出任首輔的時候,本朝已經有了兩百年的歷史。開國時的理想和所提倡的風氣與今天的實際距離已經愈來愈遠了。很多問題,按理說應該運用組織上的原則予以解決,但事實上無法辦到,只能代之以區域性的人事調整。
這種積弊的根源在於財政的安排。在開國之初,政府釐定各種制度,其依據的原則是&ot;四書&ot;上的教條,認為官員們應當過簡單樸素的生活是萬古不磨的真理。從這種觀念出發而組成的文官集團,是一個龐大無比的組織,在中央控制下既沒有重點,也沒有彈性,更談不上具有隨著形勢發展而作調整的能力。各種技術力量,諸如交通通訊、分析統計、調查研究、控制金融、發展生產等等則更為缺乏。一個必然的後果,即政府對民間的經濟發展或衰退,往往感到隔膜,因之稅收和預算不能隨之而增加或減縮。
財政上死板、混亂與缺乏控制,給予官員的俸祿又微薄到不合實際,因此相員們要求取得額外收入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上面說過的地方官的&ot;常例堤一種普遍的不成文制度。亦在規定的稅額以外抽取附加稅:徵收白銀,每兩附加幾分幾厘,稱為&ot;火耗&ot;;徵收實物,也要加徵幾匹幾鬥,稱為&ot;耗米&ot;、&ot;樣絹&ot;。除此之外,一個地方官例如縣令,其家中的生活費用、招待客人的酒食、饋送上司的禮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