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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你現在還在波士頓嗎?&rdo;
&ldo;no,我現在住在waterloo。&rdo;
&ldo;這麼說,你去了英國?&rdo;
&ldo;媽的,是加拿大的waterloo,靠近toronto。&rdo;宋蕙蓮爽朗地大笑起來,&ldo;你還好嗎?剛才接電話的是你兒子嗎?他可可愛了。very,怎麼說呢?cute。哎,對了,你後來選擇嫁給了誰?是詩人呢?還是刑警?&rdo;
家玉耐著性子與她說話,怒火卻在胸中一點點地積聚,燃燒。她不斷暗示對方,自己的飯剛好吃到一半,可蕙蓮死纏住她不放。從年收入一直聊到香水。還有游泳池、栗子樹和野鹿。她們在waterloo的家位於郊外的森林邊上,北面向湖。空氣當然是清新的。湖水當然是清澈見底的。湖面當然是能倒映出天空的雲朵的。湖面的四周全都是栗子樹。有一種天老地荒的神秘。到了冬天,栗子自己就會從樹上掉下來,在森林的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足足有十公分厚。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栗子爛掉。她現在成天都在為花園裡的玫瑰而發愁。
&ldo;為什麼呢?是玫瑰長得不好嗎?&rdo;家玉傻傻地問道。
&ldo;哪兒呀,玫瑰開得又大又鮮艷。讓我煩惱的是森林裡的野豬。這些搗蛋鬼,別提有多機靈了。它們貪吃新鮮的玫瑰花,踩壞花園的籬笆,把玫瑰園弄得一塌糊塗。&rdo;
她每天遊兩次泳。當然是在自己家的游泳池裡。每個夏天都要外出度假。開羅。的黎波里。聖託佩或摩納哥。她現在仍然在寫詩。當然是用英文。兩年前,她創作了一首獻給駐伊拉克美軍將士的長詩,在美國曾獲得過總統獎,受到了小布希的親切接見。她新任丈夫的職業和身份,家玉無從得知,但很有可能與會計事務有關。因為宋蕙蓮提到,兩周之後,她將陪伴先生回國發展,並常駐北京。
家玉總算逮住了一個可以反擊她的機會:&ldo;你在國外晃蕩了這麼些年,怎麼會忽然看上咱們這個窮地方?要吃回頭草?你是說,你們會在國內常呆嗎?&rdo;
&ldo;因為加拿大是一個清廉而且民主的國家。在那兒,沒有多少假帳可做。想賺點黑錢,我們只能回國。&rdo;蕙蓮笑道。
宋蕙蓮打算一旦在北京安頓下來,就立刻抽空回鶴浦看望父母和弟弟。時間可能會在十一月末。
放下電話,已經差不多九點半了。餐桌還沒有收,杯盤狼藉。不知從哪兒鑽進一隻蒼蠅,圍著桌上的一堆雞骨,嗡嗡地飛著。家玉朝兒子的房間瞥了一眼,發現他正在偷偷地玩psp。兒子也注意到了她,迅速地將機器關掉,將它塞入桌子上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卷子中。
家玉懶得搭理他。
她在廚房洗碗的時候,把自己二十年來的生活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由於宋蕙蓮的那個電話,她沒法不去想它。紅酒酒杯的缺口劃破了左手食指的指肚。她開啟冰箱,發現創口貼已經用完了。她把手指放在自來水龍頭底下沖,血絲不斷地漾出來。疼痛和抑鬱使她很快就流下了眼淚。
如果說二十年前,與一個詩人結婚還能多少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那麼到了今天,詩歌和玩弄它們的人,一起變成了多餘的東西。多餘的洛爾加。多餘的荷爾德林。多餘的憂世傷生。多餘的房事。多餘的肌體分泌物。
在過去,她總是習慣於把所有的煩惱一股腦地推給未來。可問題是,現在,她已經能夠清晰地看見這個未來。看見了正在不遠處等候她的生命的末端。它已經不可更改了。
我不過是死神的使者而已。這是兩天前春霞在茶室裡說過的一句話。雖說是開玩笑,但不祥的暗示,幾天來一直糾纏著她。春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