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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想了好半天,才模模糊糊有了一丁點印象‐‐他說的會是十年前闖到我宿舍裡去翻箱倒櫃,後來又被孫小六給打了個七葷八素的四個豬八戒嗎?
&ldo;沒錯兒!&rdo;家父嘆了一口氣,道,&ldo;人家叫你夥著不知道什麼來歷的一個流氓給打了一頓,傷了兩個、殘了一個。你以為事情過去了就算了?你以為這是村子裡小太保鬧意氣,打破頭拉個手就過去了?你以為滿世界都是像你似的一班小孩巴芽子家鬧俚戲?你以為讀了兩本書、寫幾篇文章,就成了他媽的英雄人物了?你以為你在外頭瞎闖胡盪的和家裡人沾不上一丁點兒關係?你以為人家放過了你,難道就順絲兒成理也放過了我,放過了你媽麼?&rdo;
他從來不曾用這樣的語氣跟我(或者任何人)說過話,我感覺非常地不習慣,這種不習慣的感覺要比挨罵本身還窩囊。坦白一點說,是這個剎那,我忽然不認識陷在椅子裡這憔悴但堅決的老人了。我已經不知有多少年沒被他訓斥或責備過,簡直忘了他還有訓斥和責備人的能力‐‐以及地位了。這也恐怕是多少年來的第一次,我重新體會到畏恐父親的滋味。於是我結結巴巴地把老大哥受傷入院,萬得福和老大哥向我請教《菩薩蠻》藏字謎語,四個豬八戒找到宿舍來,以及孫小六出手助拳的幾個片段都說了;唯獨沒提紅蓮,我認為那可以是無關緊要的‐‐起碼在我自己尚未摸索清楚的拼圖板上,紅蓮只是一個我過去十年來從未想要進一步擁有,或者退一步捨棄的性伴侶。我們這種見了面脫衣服,辦完事道再會的關係是一種家父就算再活一千年也無法理解或諒解的關係,我當然說不出口,也當然不認為有什麼值得說的。所以我省略了這個部分,並以為這個部分之於家父,就該像是無窮無限的宇宙奧秘之於凡夫俗子一般,絕對是可以錯身而過的一個問號。
可是我錯了。家父聽完之後,緩緩睜開了眼皮,一雙或許是因為長年罹患糖尿病而略顯向外脫眶,看起來不能聚焦凝視的眼珠子在千把度的近視鏡片後頭迅速眨了幾下,沉沉問了句:&ldo;那麼歐陽崑崙的女兒又是怎麼一回事?&rdo;
28 大迷藏
我曾經在快要說起歐陽崑崙的那段往事的時候稍事盤桓,轉頭述說著紅蓮同我之間倏忽燃燒起來的一切。我還記得當時我是如此寫的:&ldo;&l;老頭子&r;沒想到的是居翼要上山東不為別的,只為了邢福雙說過的八十四顆沉河的佛頭。這,也才引出了歐陽崑崙從拍花賊手上救出個小女孩兒的真人真事。關於此事,得從我那彭師母身上說起。但是我非先繞回頭說紅蓮和孫小六的事不可。&rdo;
那是因為紅蓮乃至彭師母所得知的關於歐陽崑崙的一切都過於簡略‐‐她們從來沒有像一個專門研究中國歷代戰爭史的史政編譯局公務員那樣認識過歐陽崑崙。而身為&ldo;國防部&rdo;史編局裡一個官卑職小的研究者,家父從未見過歐陽崑崙‐‐或者應該這麼說:家父一直懷疑他見過歐陽崑崙,但是苦無實證‐‐顯然,要弄清楚這疑惑成為一個佔據他思索、情緒乃至影響了他的人生目標和態度的重大任務。我甚至可以如此斷言:恐怕正是為了弄清楚他是否同歐陽崑崙有過一面之緣,他才在一九五三年經人介紹,進入&ldo;國防部&rdo;任事的時候,自願到史編局幹一個介乎抄寫手和工友之間的臨時僱員。又在爾後歷經無數次公務人員任用及升等考試,從&ldo;禾頭委&rdo;經&ldo;糙頭薦&rdo;而&ldo;竹頭簡&rdo;,一步一步、一級一級爬上他退休之前的&ldo;簡任一級編審&rdo;的職務。也正是這個近在咫尺、生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