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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小六應了聲:&ldo;這裡。&rdo;‐‐他顯然還在原處,也許是我正前方二十尺遠的一根水泥樹樁上。依照殘留在我眼簾上的視像,他應該仍像先前那樣維持著有如臺灣獼猴的蹲姿,可是我看不見他。但聽他接著說了句:&ldo;照原路走回來。&rdo;
&ldo;不成,有樹擋著,我過不去。&rdo;的確,一排密匝匝的松樹明明橫陳在六到八尺之外,枝幹嶙峋、針葉茂密,不是松樹是什麼?然而孫小六毫不猶豫地從一株樹幹的&ldo;裡面&rdo;叫了聲:&ldo;張哥快過來啊!&rdo;
就在那一瞬間,我眼前的樹叢上打橫掃過一束白光,光源是從我身後發出的,一扭頭我看見兩條人影和一支射出刺眼亮光的手電簡直直向我逼近。連想也沒敢想,我猛地撒腿向前衝出,就在幾乎要撞上一株松樹的霎時間本能地閉上眼睛‐‐可是我什麼也沒撞上‐‐孫小六、水泥樹樁、繩梯、圍欄、望臺……一切消失了片刻的實景實物又原封不動地出現了。孫小六這時伸出一隻食指豎在嘴唇上。我當然也不敢作聲,任那光束從我身上掃去移來。奇怪的是,那兩個人越走越近,卻似乎完全沒能發現我們。然後我看清楚,拿手電筒那個是青年公園巡夜的駐警,他身邊那個是斷了掌骨的豬八戒。
&ldo;明明有個人影的,長官。&rdo;駐警說。
&ldo;廢話!&rdo;豬八戒說。
&ldo;而且還有人講話的,長官。&rdo;
&ldo;我沒聽見嗎?廢話!&rdo;
&ldo;跑到哪裡去了呢?&rdo;
&ldo;你問我我還問你呢。&rdo;
他們一面說著,一面朝棒球場的方向尋去。我轉頭看一眼孫小六,他輕輕晃著身體,是那種應和著某種旋律柔和又節奏明快的音樂而搖晃的架式:一、二、一、二,有如吉特巴舞曲‐‐《在老橡樹上綁一條黃絲帶》‐‐是的,碰、恰、碰、恰……我跟著晃起來,悄悄哼起我所熟悉的歌曲。越哼越大聲、越哼越嘹亮,最後我索性放開喉嚨唱了起來。
在我開始意識到這天夜裡的經歷有多麼神奇‐‐以及一九八二年臺灣流行的文學術語‐‐&ldo;魔幻&rdo;‐‐之前,我是如此如此地享受著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體驗到的自由,一種前所未有的逃脫、前所未有的解放、百分之百的躲藏。試想,一個力圖逮捕你的豬八戒近在咫尺之內,對你居然視而不見;整個世界居然對你視而不見,愛你的人恨你的人知道你的人漠視你的人想念你的人討厭你的人總之對你視而不見。這是多麼美妙的一個境界!
我一遍又一遍地環視公園裡這個被大家名之以兒童遊樂區的地方,最後禁不住像個小孩子那樣興奮地原地繞起圈子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終於‐‐可能是由於雙腿痠軟無力或耳輪深處那套司平衡的半規管失去了作用‐‐我僕跌在地,喘息著,口鼻因吸入大量的泥沙而嗆咳不止。但是聽在外人的耳中,那嗆咳的聲音,應該是非常非常快樂的笑聲。孫小六也和我一樣,快樂地笑了起來。
25 最想念的人
我和孫小六見著彭師母,聽她說往事是好些天以後了。在那幾天裡,孫小六教我辨認遁甲陣的方法,而我們就躲在八八六十四枚松果所形成的遁甲陣裡。每隔兩個鐘頭‐‐也就是所謂的一個時辰‐‐他會移動一到七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