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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這萬得福自幼追隨萬籟聲,及長又投靠萬老爺子,五十餘年間耳濡目染,倒是稍通文理的。是以萬老爺子右掌之下那&ldo;泯恩仇傳香火會六龍知天命&rdo;等十二字大致上是明白了。只這左掌之下的四十四字卻是大麻煩。由於萬老爺子刻寫之際未加點斷,所以他連句讀都不會。持放大鏡反覆念誦幾回,只隱約覺得某些字彷彿押了詩一般的韻腳,可怎麼讀都像是走在路上忽然踢著塊石頭那樣給絆了一跤。絆了幾跤之後,萬得福已頗有些心灰意冷的念頭。但是轉念一想:老爺子臨去之時寫下這麼兩段文字,其中應有不可輕易告人,卻又十分重大的意思。不如將之妥善謄錄,或許過幾日遇上老爺子幫外那一部雅集中人,便可請教。畢竟,他們都是有大學問的人物;更何況夜來出事之前,這些故交至友一定也都在老爺子身邊賞月吟風、舞文弄墨。何不等尋著這幾位,再將這兩段文字把去請他們說解說解,便應該能拼湊出一個大約的眉目了。
一面合計著,萬得福一面對瘸奶孃道:&ldo;這&l;會六龍&r;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我還是得請教請教那幾位爺。倒是你在家門裡要特別留神,此時一動不如一靜,免得上下里外三代九堂亂了方寸。這石板上的文字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rdo;
&ldo;那麼小熙子呢?&rdo;瘸奶孃含淚問道。
萬得福忖了忖,道:&ldo;他是老爺子要&l;傳香火&r;的人,怎能瞞他在鼓裡?只不過老爺子也說了&l;泯恩仇&r;的話,只怕熙爺火性,按捺不住要尋仇,那可就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這樣罷,熙爺要是回來了,你就往我身上推。我自先去找那幾位高人問個主意,再作道理。&rdo;
令萬得福萬萬沒有想到的不只是萬熙在這一血案中所扮演的角色,此外,他根本找不著那六個向稱萬老爺子知交的老者了‐‐他們就像飄空逝去的肥皂泡,沒了。
06 我是怎麼知道的
關於漕幫,我原本所知無幾,只在年幼時聞聽家父說過。他在抗日戰爭期間曾有過一段背井離鄉的流離歲月,為了保命全身,不得而已地加入過清幫。問他幫中所為何事,竟不肯多言,只告我:出門在外,若有人問你姓名,便可答以&ldo;在家姓張,出門頭頂潘字&rdo;。對方若也是在幫的光棍(不在幫則不能稱光棍,要稱空子),凡事便會退一步、讓三分,自然省不少麻煩,添許多便宜。再問他還有些什麼講究,他卻什麼也不肯說了。
一九六五年八月間,我剛讀完小學二年級。時值暑假,而且是一個在當時最令人興奮的日子:星期四游泳池裡有金牌教練教蝶式游泳和背式跳水。那一天中午我正準備去練游泳,忽然被家父叫住。我正奇怪著:他怎麼不在&ldo;國防部&rdo;上班、跑回家來了?家父卻突然比了個禁聲的手勢,悄聲道:&ldo;今天不要出門,你老大哥要來。&rdo;
我老大哥比家父還長十多歲,可矮在輩分上,是家父大陸老家的侄子,自然也姓張,名喚世芳,號翰卿。在老家的時候,張世芳和家父這一房上下都沒什麼來往。一九四九年家父攜家母來臺,並無其他張氏親故同行。不意忽一日道遇張世芳,反而相互生出些戚誼親情來,於是時相往還。每逢過年,張世芳必定來家給祖宗牌位磕頭,也順便給比他小十多歲可是長在輩上的家父磕頭。可是那年八月上的那個星期四既非年、又非節,他來做什麼?我沒這麼問,我問的是:&ldo;他來幹我什麼事?我要去游泳。&rdo;話才出口,臉頰上就捱了狠狠一聒子。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我全然不記得了,只知道,家父把我關進廁所裡之後,家母隔著木門囑咐我:&ldo;待會兒老大哥來了之後不許哭、也不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