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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韞走進去，她想，程軼至少在這個房子裡生活過許多年，並且叫眼前的男人叫爸爸許多年，如果此時此刻是程軼本人站在這裡，會如何?
她也拉開一張椅子，坐在程錚斐的斜對面，但同時也看清了他臉上的傷痕，側臉眼眸處整個淤青了。
&ldo;你媽呢?&rdo;
程錚斐說話的時候，有一種毫不在乎的淡漠，像是例行公事地問一句，也像是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外人。
&ldo;不知道。&rdo;沈韞誠然道，&ldo;我想來看看你。沒跟她說。&rdo;
程錚斐有點意外地看她，&ldo;嗯。&rdo;
&ldo;我聽她說，他們去學校鬧了。您沒事吧?&rdo;沈韞不知如何說起，擔心地問出口卻見他恍然未聞似、自顧自地說，&ldo;事到如今，你來幹什麼?&rdo;
沈韞不做聲，心亂如麻。
&ldo;你從小跟著我長大，你喜歡畫畫，我教你，你喜歡喝汽水，我偷偷給你買，你喜歡出去玩，每逢週末我騎車帶你出去遛彎……&rdo;程錚斐像是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一鼓作氣一字一句地說出這些來，末了，哀婉悽慘地喊她的小名，&ldo;軼軼啊，你的名字還是我取的。&rdo;
程錚斐做了個翻書的動作，&ldo;新華字典，一頁一頁翻過去的，不好，都不好……&rdo;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ldo;軼字很好，像男孩子，叫起來像女孩子，站得住腳也好聽。&rdo;
沈韞就坐在這裡，聽著與自己根本毫無關係的舊事，眼淚水淌下來，她一動不敢動。
她沒有這些經歷，她根本就沒有父親，她所羨慕的一切，程軼曾經都擁有過：被人珍視，被人呵護，被人捧在手掌心上……
&ldo;軼軼，別哭。&rdo;他抬抬手指指她的臉，示意她擦擦淚水，她隨手一抹，從沒有這麼用力點頭。
&ldo;時間過得快，你都這麼大了。&rdo;程錚斐恍然若夢一般端詳她，轉眼卻說‐‐&ldo;你走吧，別回來了。戶口給你遷出去，不要回來了。&rdo;
沈韞死死咬住上唇，整個人都在冷顫。
她想，程錚斐不恨任何人，他的眼裡沒有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也不含半點的怨恨‐‐但他一定不容程軼媽媽。
否則，何以這麼多年都不離婚，寧願背負著這種難聽的身份，也不離婚不願意給個痛快給她?
感情的事情，沒有第三個人有資格說得清楚，沈韞不想置喙他們之間的關係，但她在茫然間猶豫的是‐‐是否要告訴他，自己根本不是程軼而是沈韞?
但是，如果他問，程軼去哪兒了呢?她該如何回答?
千絲萬縷的頭緒延伸向無盡的虛空中，沈韞無法對著這個失意的男人說出這麼殘忍的事實。
&ldo;那你還去學校上班嗎?&rdo;沈韞岔開話題問他。
&ldo;開了。&rdo;程錚斐的雙肩垮塌下去，自嘲似的說，&ldo;不去了也好，省的鬧笑話。&rdo;
他蒼老的面容上露出一個笑，這是沈韞第一次看到程錚斐笑，和許多年前記憶中的那個程老師，相去甚遠。
甚至，沈韞都不想承認，這是她心裡那個溫柔寬厚、博學多才的程老師。
歲月改變得東西太多，讓河流改道，讓人生陡轉，一切不復從前。
也許只有她這樣生命戛然而止的人，才能始終保持如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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