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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艾說:“洗換的汗褂橫豎得帶,年上待的白布還有。”
向喜想,這汗褂倒真是該添了。可他卻對同艾說:“咱越說越遠了,你怎麼知道我一準兒能驗上?”
同艾說:“一準兒。你要驗不上,這一個兆州就沒人能驗上。”
向喜說:“那是你看我,自家人看自家人都這麼說。要是驗兵的人也這麼說才算數呢。”他覺得和同艾說話越說越真,引得同艾竟要盤算著做褂子,就不再說當兵的事,只抄起火筷子拍打火盆裡的餘火,心疼起燒火的花柴。心說,這一晚上燒的柴禾夠做幾頓飯了。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柴草灰對同艾說:“天也不早了,咱躺會兒吧。”說完先脫鞋上了炕。
同艾跟著向喜和衣躺上炕,兩人合枕著一個大枕頭,有一股棉花籽油味兒朝向喜撲過來。通常百姓家的女人,頭上沒有像樣的頭油,年輕時只順手施些棉花籽油,生了孩子以後就連棉花籽油也不施了。
向喜聞著媳婦頭上的花籽油味兒,他初次聞出了這油的好聞。他暗自吸吮著花籽油味兒,一時間甚至覺得自己盤算的事簡直有些荒唐了,他想我這是幹什麼?不愁吃穿,炕上還有自己的女人。難道非要背井離鄉地去受管教不可?他想著想著便開始摸索媳婦大襖的扣子,五個釦子在不知不覺中已被他解開了兩個,同艾為向喜解開了那剩下的三個。
向喜和同艾雖是新婚,但礙於他早出晚歸的生意,和媳婦親熱的時候便稀少。現在他的一雙粗手撫摸著同艾細膩的身子,就更覺自己這手的粗糙。他生怕手上的繭子、毛刺划著同艾,有些歉意地說:“看這手吧,生是讓秫秸劃的。”同艾不搭腔,只摁住向喜的手背任他在身上劃拉。向喜說:“你不嫌?”他指的還是他這雙粗手。同艾說:“嫌不嫌你還不知道?要是嫌,早就攛掇你去當兵了。”
同艾的話讓向喜心裡一熱,他和她好了一會兒就又自言自語說:“我家裡有這樣的媳婦也不知還亂琢磨個什麼……”同艾聽見了向喜這自言自語,願意這話是真的。
窗戶紙發白時向喜才睡著了,同艾卻一夜沒閤眼。她朝著發白的窗紙看,有幾隻出窩的家雀在窗欞上嬉戲,互相依偎著,一副難捨難分的樣兒,影子像皮影戲似的映在窗戶紙上。院裡傳來開門聲。同艾推推向喜悄聲說:“起來吧,咱娘都起來倒尿盆了。”
向喜睜開眼坐起來,一隻胳膊肘拄在炕上,沒頭沒腦地對同艾說:“你聽說過男兒當自強這句話麼?”
同艾偏過頭看著向喜說:“我還當是你改了主意哪,敢情是句哄人的話。”
向喜說:“一個男人,主意已定就不能猶猶豫豫。”
同艾說:“你主意真定了?”
向喜只“嗯”了一聲。
同艾心裡說,其實我也沒把你昨天晚上的話信以為真。
向喜先下了炕,提上鞋去開門。同艾看著他寬大的後背,把門外的亮光都遮起來,立刻覺出自己身子的單薄。似這樣單薄的身子莫非還真能抵擋住這個擋著門的男人的舉動?想到這兒,她又叫住向喜,悄聲對他說:“軍中興帶家眷唄?”
正要出門的向喜又返回炕前對同艾說:“我要是驗不上呢,還不是整天和家眷在火盆跟前坐著。”說完又叮囑同艾,先別把這件事告訴爹和娘,待事成之後他自有安排。
向喜來到當院,見父親鵬舉又在掃院子,鵬舉胡亂揮動著掃帚,兩條病腿一瘸一拐地倒騰著。向喜忍不住說,爹,歇會兒吧,院子都叫你掃出坑來了。鵬舉就說,七月的雨,十月的霜雪,是樹就沒有不落葉的。向喜輕嘆一聲想:爹真是一天比一天糊塗了。向喜娘走過來抱柴禾做飯,衝鵬舉說,“老不死的,淨說些不著調的話,快糊塗煞你吧!”向喜勸住娘說,“娘,往後可別這樣說我爹了。”
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