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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瑜穩穩入門來,他如往日一樣, 從頭到腳無一處不透著規整。就連襟邊的褶子都帶著相同角度,像棵萬年不變的松柏。
「你為著與我的私恨, 接一連二陷國子監於不義, 你可知,有多少監生因為你, 受責牽連?」
宋子瑜的話裡沒有怒氣,他只是好奇,好奇許之蘅為何這樣恨透了他。他自認為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許之蘅的事,可從無字真訣到淚湖溺水,他每一計都衝著自己。
宋子瑜低下身, 充滿慈憫地看著他。受了多日拷打,許之蘅精疲力竭。他在黑暗裡翻了個身, 吮著指縫裡的血, 聽到宋子瑜的問,並不說話。
「我知道這件事沒這麼簡單。」宋子瑜不想給他太多思考的時機, 他要的是答案:「你買通鵝農不假,可皇帝和花貴人卻是自己走到了湖邊。你如何料定他們會去湖邊?又如何算準了,他們會掉進水裡?」
「你說。」宋子瑜蹲下身,眼裡滿是難以成器的悲哀。
黑不見底的詔獄, 哀聲不絕,兩人的眼對在燭火中,引出一場無聲的對戈。
「宋子瑜……恆元三年生……三歲能賦詩,五歲通讀百家文,八歲名滿京師,十二歲納入沈公內門……」
許之蘅痴痴地說著自己的話,像是隕落前的最後掙扎,他的臉上塗滿血淚,面容因刑而辨不出五官:「因才獲封階庭蘭玉之名,年僅二十,位列藺都四絕,身任國子監祭酒。」
「這得是怎樣的天才啊?」許之蘅抬頭望向宋子瑜,拉住他的袖邊,眸中帶著淒笑:「身家,樣貌,學識,風度,品格……」
「你擁有的太多!」
許之蘅咬牙忍淚,將血擦在宋子瑜身上。
他站起身,從上而下打量了宋子瑜一遍,他怕自己以後再也看不到這樣完美的人,完美到,讓他不想認輸也不得不認的人。
「我恨老天不公!為何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你?!」許之蘅徒手一揮,指向上天,宋子瑜在他眼裡看到一絲奮鳴,一種置死地而後生的奮鳴。
「我也有顆赤子之心啊……」許之蘅口頭一鬆,拍了拍心口,腳下步扯得晃蕩,「可誰願意看我?誰願意看我?我在這國子監裡兜轉了十數年,歷盡艱辛才坐到了監丞。而你這樣的天才,不費吹灰之力就成了祭酒……祭酒啊……那是多少人做夢都想爬上的位置……」
許之蘅含笑著,眼裡卻布滿淚。宋子瑜見他一會哭,一會笑,行跡已然瘋迷。
冷風吹進獄房,他們彼此都打了個寒戰。宋子瑜背過身,無意再看他的臉。
「我從未想過與你鬥。」宋子瑜說話喃喃的,像是前輩的叮嚀,他與生俱來帶有教誨他人的能力,「是你總是因為我的庶子出身多番挑釁,你我本不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告訴我。」宋子瑜看著黑暗中躍動的粉塵,輕聲道:「告訴我真相。你是不是還有其餘同黨?你們這個計劃,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呵……」許之蘅苦笑一聲,來不及揩去唇邊血,猙獰道:「你不是很聰明嗎?又何苦來問我?認罪畫押的罪呈上寫得很清楚,你去看啊!」
宋子瑜撇開他,轉身往外走。他不是真的要去找那罪呈來看,而是對著許之蘅,他實在沒逼問的決心。
「你別走!」許之蘅雙膝跪地,又哭又求。有光透過狹窗,映照在他面孔上,如同一抔死灰。
「你回來,你告訴我我哪點比不上你!你回來!宋子瑜!我要你親口告訴我,我哪裡比不上你!」
懂事的獄卒聽到哭喊,齊湧進牢中將他嘴巴堵了個死。帶頭的為宋子瑜擦著衣服上的血,好聲道:「弄髒了大人的衣裳,實在罪過。」
他向旁邊人使了個眼色,小卒上前一步,反手就是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