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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有點明白了他。忽然有點明白他的那句&ldo;我不是華人&rdo;。做華人到底有什麼好?別人會因此尊敬你嗎?會因此艷羨你嗎?會因此想跟你交朋友嗎?不,不會。做華人意味著你要一遍又一遍被關心中國的政治情況,哪怕你對政治從來漠不關心。做華人意味著你要一遍又一遍被問中國的人口城市和空氣,哪怕你從來沒有去別的地方。做華人意味著你與那骯髒的、擁擠的中國城聯絡在一起,跟那廉價的,油煙濃重的中國餐館聯絡在一起,跟那些螻蟻一般謀生的,不怎麼體面的偷渡客和打工仔聯絡在一起。做華人意味著你就要被歸納到那一群安靜的、沉默的、沒有聲音的少數族裔裡。意味著你會有一個掄著皮帶的父親,意味著你要努力要拼命,要成為醫生碼農工程師,意味著拼命努力卻永遠突不破天花板,融不進所謂的主流社會裡。
做華人意味著你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你就犯了規矩,你就要這樣被扒了衣服赤裸裸地跪在眾人的視線。從別人的腳底撿回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心。
這個身份太重他是認同不起。
笑笑悲哀地轉頭看他。他手撐著地,沒有表情地喘著氣。老女人喝令毆打繼續。笑笑問她為什麼。老女人面帶微笑,和善而耐心地解釋說:&ldo;因為他在越南人和黑人之間挑撥離間,造成眼下華人社群被其他族裔圍攻的狀況。過去一週發生的所有暴力事件,起因都是他。如果把他的頭送出去就能平息越南人的憤怒,我會這麼做。&rdo;
笑笑抬起眼瞼看那個老女人,聲音微微有些發抖,&ldo;起因不是他。是我。&rdo;
她刷地一下掏槍,槍口顫抖著對準老女人。
與此同時,四周圍一陣窸窣聲響,七八支槍同時對準笑笑。身後的門口被人堵上。
&ldo;或者我殺了你,你殺了我。&rdo;笑笑發抖地開口,&ldo;或者讓我們走。&rdo;
老女人沉默了一下,然後疲憊地擺了擺手。
那些槍口挪開。身後的門開啟。
笑笑再無周旋意願。她猛一俯身,從地上拾起小惡魔完好的那隻手,&ldo;跟我走。&rdo;她說,幾乎像一個塑膠袋一樣把他從地上撈起來。她展開腳步向門口疾奔。他像一個飄飄乎乎的塑膠袋,在她身後恍恍惚惚地跟上來。後面有喧譁,有人說要追,有人說不要追。有人在原地,有人追趕上來。
笑笑拉著小惡魔逃難一般飛快跑出地下室。樓梯黑暗沒有燈光。他看不見。但是沒關係她看得見。她在她就是他的光明。她拉著他,踉踉蹌蹌地跑過大堂穿過門廳,一路衝進花園。
雷克薩斯早已等候在那裡。他將她一把拉進車裡。車門關閉,將冷風與喧鬧阻隔在外。世界忽然安靜下來。
笑笑趴在鬆軟的地毯裡喘氣。她鬆開他的手。他自覺乖覺地退縮到一個角落,受傷的手放在完好的手上。然後他像一頭受傷的熊一樣蜷曲起來,卻控制不住發出沉重的喘息。他想努力讓自己縮得小一點,想努力縮排熊住的山洞去。可是車廂空間狹小。他的背脊藏也藏不住地暴露在他不想要的視線裡。
有一刻他們誰也沒開口。有人敲車門,有人砸視窗。月光隔著喧囂從車窗外灑進來,輕柔地貼伏在他鮮血斑斕的背脊上。那場景觸目驚心。
這是詛咒。這是劫數。逃不開她認命。
她心痛了。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頭顱攬進懷裡。那頭顱是滾燙的,灼燒的,好像一個炭做的球,燙得好像隨時要燒起來似的,帶著抽痛帶著呼吸。她抱住他的頭,然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然後聽見懷裡傳來小聲的,悶悶的,含糊的一句。
低低的一句。
&ldo;笑笑對不起。&rdo;
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