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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前面有兩撥人正在跟伯伯行告別禮。我們跟在他們身後,鞠躬,獻花。還是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大廳內放著輕緩動聽的鋼琴曲。我聽出來了,是肖邦的離別曲。伯伯生前很喜歡聽,他還要我學琴,在我八歲生日那天,送了我一架昂貴的鋼琴。我很喜歡,一直在學,給鋼琴老師付錢的也是伯伯。
在我們住的那個晦暗的弄堂裡,我的琴聲一度成為鄰居們議論的焦點。“雞窩裡還想飛出鳳凰哩。”我總聽到這樣的嘲弄。母親不以為然,她喜歡聽我彈琴。伯伯也喜歡,每次到我家,總要聽我彈上幾曲。我在彈琴的時候,他就在旁邊和母親靜靜地傾聽,無數個那樣的上午和下午,陽光透過窗戶灑了他們一身,暖融融的。那樣的美好,不會再有。
我悲從中來,突然就哭出聲。
當時我們行完禮,正準備隨前面弔唁的人離開。
母親想捂住我的嘴已經來不及,大廳內所有的目光嗖地一下全投向我們,彷彿無數離弦的箭直射過來。我們無處可避。
“誰讓你們來的!”一個女人尖厲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
人群自動讓開。
由遠而近,那女人快步走來。年紀看上去比我母親大很多,一身華貴的黑色鍛裙,頭髮高高綰起,胸口彆著閃閃發亮的鑽石胸針。她的樣子非常可怕,對著我們怒目而視,疾步走來時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尖銳的響聲。
母親本能地用身體擋住我。
我沒有看清那女人的動作,就聽到一聲脆響,母親踉蹌著連連往後退,差點將我撞倒。然後又是一聲,母親被摑倒在地。我也倒在了地上。
“媽媽——”我哭叫。
“不要臉的賤人,居然還敢來,還帶著這個野種!”那女人居高臨下地指著我,恨不得一腳踹死我。母親的嘴角流著血,用身體擋著我,驚懼萬分地看著那女人說:“夫人,我只是來給大哥送個行,沒有別的意思……”
“我呸!你也配給他送行!不要臉的婊子!當年你勾引我老公,我老公死後,你又勾引大哥,別以為這些年我們不知道,你揹著我們做的那些齷齪事,你還有膽來……”
“對!她就是個掃把星!”又一個女人怒氣衝衝地跑過來,年紀稍輕,也指著母親罵,“二哥當年跟了她,沒了命,大哥跟她,也走了,她就是我們莫家的剋星!二嫂,這樣的賤貨還跟她客氣什麼,趕走!”
正文 遊園記·四月(8)
“來人啊!”
“來人!把她們給我拖出去!”
兩個女人一起尖叫。
母親淚流滿面,踉蹌著站起來,哭訴著:“我沒有做錯什麼,我跟大哥是清白的,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啪的一聲,又是一巴掌扇在母親臉上。
是那個被叫做“二嫂”的女人。
她原本有張保養很好的臉,卻扭曲得變了形,“賤貨!你還敢說你是清白的!大嫂去了那麼多年,大哥至今未續絃,還不就是因為你!要不是大哥罩著,你還有房子住?你個賤貨,你吃的用的,哪分錢不是我們莫家的,清白,我要你清白……”
又是兩巴掌。
現場圍了那麼多人,一個個都在看戲。
我當時已經十四歲,個子已經跟母親一般高了,我將母親往後拉,衝上前就咬了那個女人一口。我不允許任何人侮辱母親。不允許!“來人啊!撕了她們!”隨著那女人一聲令下,我和母親徹底陷入被圍攻的境地,人群中又衝來幾個莫家的女人,圍住我們拳打腳踢。
母親不顧一切地將我撲倒在地,再次用她孱弱的身體保護她年幼的女兒。大口大口的鮮血,自母親口中噴出。我的臉上、身上,全是母親的血。我親眼看見那些女人尖利的高跟鞋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