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八零中文www.80z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任志強開車帶我們去楓葉賓館,一路上話題總離不了這輛車。他說:「這車開起來感覺還是差了一點,蔣經理開了一年多,才轉到我手上來。紅顏色也太刺眼了,沒勁,最好是墨綠色,那才顯出高貴的氣派呢。」董柳說:「開進口車還說沒勁,我有一輛的永久單車就覺得勁頭很足了。」我說:「今天媽媽過生日,沒勁的事都不說,說有勁的事,大家都高興高興。」任志強說:「這車沒勁,太沒勁,我都不想說它了。」可隔了幾分鐘,他又說起了這輛車,興奮地晃著頭說:「沒勁,太沒勁了,別人吃了頭遍要我吃第二遍,有什麼勁!」從楓葉賓館回來,我問董柳這頓飯花了多少錢,她說:「不知道。」我說:「說好你和董卉一人一半的。」她說:「任志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把單買了,也好,不然這個月我們都過不去了。」我說:「任志強這是打你的臉呢,你以為他憑白無故那麼大方?」她說:「管他打什麼,錢省在我口袋裡了,我給我一波也買點東西。」我用手指她說:「幾個錢你把自尊心都賣掉了,你以為你佔了便宜,你吃虧大了,不是一般的大,是太大了。」她說:「我不玩虛的,別人付了錢我還去恨他,我想不清這個道理。」我說:「近視眼近視眼,只看見眼皮底下那點看得見的東西,看不見的東西,都不去看它?」董柳笑了說:「看不見的東西,我怎麼去看它?」我說:「看不見的東西比看得見的東西更是個東西,你什麼時候會明白這個道理!」她說:「這個道理我早就明白,但那是有錢人的道理,大人物的道理,我們沒錢的小人物道理要反過來講。」我嘆氣說:「道理還有你這麼講的,這個世界越來越講不清了,本來講得清的也都講不清了!任志強就憑他還可以甩派頭,這個世界真的不像個世界了。」她說:「潮流來了,人人都知道要跟著走,你去跟它講道理,它把你甩到後面去,理都不理你。」我說:「人人都聰明,都跟著走,那就太它媽的了,天下總還要幾個傻瓜。」睡覺之前我對董柳說到辦公室拿個材料,就下了樓。近來我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感覺,覺得這個世界跟自己心裡認識的世界並不是同一個世界,自己對世界的想像與世界給自己的經驗,越來越合不上拍了。九十年代,世紀之末,天忽然就翻過來了嗎?
我走在大街上,想體會一下自己對世界的感覺。眼前的一切並不奇怪,都很正常。下夜班的人在等車,高聲議論什麼。一對戀人手牽手緩緩走過去。灑水車開過來,放著輕柔的音樂。騎單車的人把鈴按得飛響,一閃而過。我看著自己的影子在路燈下一長一短,忽然有了一種可憐自己的意思。我並不傻,可就像被什麼東西罩住了似的,伸不出頭!要說怨誰吧,誰也怨不著。那麼怨自己,可自己又錯在哪裡!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要把自己的頭摁下去,摁下去,拼命掙扎著想抬起來,卻還要再摁下去摁下去。你不知道是誰在這麼用力地摁著你,可他就是死死地摁著不鬆手。我痛苦地意識到,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設想也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越想做點什麼,就越沒有什麼給你做,你越想把腰挺起來,就越叫你挺不起來,心裡空蕩蕩的過了這麼幾年,根本沒在生活中紮下根來,這滋味真不是滋味啊。讀書時的理想一點都沒有實現,相反,那理想本身倒越來越渺茫越來越抓不住了。剩下的就想做個好人,相信總有公正在時間路口等待吧。現在連這點信念都變得猶豫起來。有誰理解自己,又有什麼在等待?連董柳也不願理解,不願等待,那麼還能指望誰來理解誰在等待?那麼還剩下什麼?就是眼皮底下那點東西,董柳看見的那點東西。我並不傻,我看得見路在哪裡,可是我邁不出去。我實在沒有辦法如此現實地去設想人生,這實在是太現實也太殘酷了。你就是你,在那個時間的瞬間,在那個空間的角落生存著的你,如此而已。這實在是太現實也太殘酷了,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論。可是,我憑什麼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