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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竹微笑道:「卓心師兄,別來無恙?」
他自承是為赴上巳節而來,途經鄭地,歆慕師兄執政有嘉名,特來登門聆教;又問候公孫卓心出仕多年、一向可好?公孫卓心其實只長沈遇竹一兩歲,但是入學既早,性情又極伉爽老練,一向最肯照應同門,素來為沈遇竹所敬愛。姬姓貴族一貫多禮,公孫卓心一面溫和而親切地與他寒暄了良久,含笑上上下下打量著他,感慨道:「多年不見,師弟出落得愈發深沉了——來!我們師兄弟久別重逢,正該好好敘上一敘!」
於是公孫卓心吩咐下人設宴置席。師兄弟飲酒唱酬,融融洩洩,天南地北地清談議論。酒過中巡,沈遇竹才像臨時起意般的,談論起了那樁街聞巷議的「劫案」。
「竟有這種傳聞?」公孫卓心置身事外地笑著,「遇竹,你怎麼看?」
「市井風傳,逐怪獵奇,本不足採信。我不肯相信以鍾離師姊的才智,要走這樣一步拙劣的棋?莫非齊國的局勢,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公孫卓心握著酒卮,神色轉為肅然,道:「危若累卵,如履薄冰!」他輕嘆一口氣,「遇竹,你若繼續往東走,便會發現在齊國繁榮浮華的表象之下,人心惕懼猜疑到了什麼樣的境界——許多人已經在議論,齊桓公死前的詛咒,怕是要再一次應驗了!」
二十多年前,病重的齊桓公被寵信的豎閹小人虐待致死。眾公子們為爭奪君位,遲遲不替先父發喪,以致齊桓公的屍身擺在富麗堂皇的寢殿之內獨自腐爛。夏曆十月的寒冷時節,白花花的蛆蟲將桓公的屍身咬蛀得千瘡百孔,更蜂擁而出,徑直淹沒了殿前丹墀,盈鼻惡臭,累月不散!那一幕可怖的場景,想想便叫人毛骨悚然。齊桓公一代雄主之尊,竟落得如此下場,怎不叫人扼腕嘆息呢?其英靈若有知,又怎能不怨憤難平?故而不知何時開始,齊國便開始流傳一個詭異的傳言,譏諷諸公子大可不必汲汲於爭位。桓公諸子俱可配七鎏玉冕,得享君位——直到諸公子接二連三的自相殘殺,世人才明白,這「得享君位」的背後,是榮華富貴瞬息化作夢幻泡影:不出幾年,繼位的齊君便會慘死於同胞手足之手,不得善終——齊國近二十年的兵燹禍結,由是開啟。
回想起數年前的齊國戰亂,戰火一度波及到了毗連的鄭國。自臨淄逃難而來的齊國難民們那殘損的肢體,痛苦的面龐仍然歷歷如繪。公孫卓心喟然嘆息,搖頭不語。
「這個傳言我亦有所耳聞。」沈遇竹質疑道:「可是,無虧已然是桓公最後一個子嗣,齊國的亂局,不該終結了嗎?」
「關於這點,暗中一直流傳著另一種說法。」公孫卓心低聲道,「當年齊宮內亂,桓公的最後一任嫡妻姿碩夫人從宮中逃走之時,已然身懷六甲。數年之後,她獨身一人被迎回齊宮。有人詢問,她卻說誕下的公子已在流亡的過程中夭折了……假若那個孩子未死,迄今也已二十三歲了罷。」他頓了頓,用一種奇異的輕快語調戲謔道:「正是年富力強,足以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的年紀啊!」
沈遇竹大笑起來:「師兄說笑了!」他為他斟滿一觴旨酒,不疾不徐道:「當年那個孩子——假若真有這樣一個孩子存在的話,他遠離權力中心也已二十多年,即便重返臨淄,又能掀起多大的波瀾?」
「譬如一點火星,若是落在湖水裡,瞬間就會熄滅;但若是落在一片秋燥的山林裡,恐怕就會燃起一陣勢不可擋的燎原大火。」
沈遇竹沉吟道:「師兄所指,有人會利用這個桓公孑遺大做文章?」
公孫卓心慢悠悠將酒漿一飲而盡:「師弟不妨想想,當今齊國,誰最期待這個變數的出現?」
「齊國二十年內亂,大收漁利的便是把持朝政、趁亂攬權的相國崔杼一黨。三年前他遠赴衛國迎接柔心弱骨的公子無虧回國為君,懷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