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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殺我。
嬴政從睡夢中驚醒了。
“水。”他輕聲說道。
一旁侍候的宮女立刻去到爐上,倒了一杯熱水,敬奉過來。
“咕嘟。”嬴政喝下了熱水。
他睡不著了。
“窗戶開啟。”嬴政吩咐道。
於是宮女開了窗,冷風吹了進來,叫開窗的宮女直愣愣打了個寒噤。
冷風一激,嬴政大腦清醒一些了。
他朝四周看了一眼。
床榻旁邊,獸首炭爐靜靜散發熱量,旁邊,燈火昏黃,宮女站在不遠處,雖是站著,然而精神萎靡,昏昏欲睡。
更遠一些,陳設精美,空曠雄偉。
爐火暖洋洋的,很舒服。
嬴政躺下來了:“窗戶關了吧。”
宮女如蒙大赦,立刻輕手輕腳關了窗戶。
嬴政從枕下摸出看過不知道多少次的帛書,仔仔細細地從頭開始看起。
他想要殺我。
一面看,嬴政一面回想著過去兩年裡的一切。
再遠一些的人生,似乎全然記不真切了。
記得最清楚的,是那一晚上,鞠子洲在野人的土屋裡,他同臂弩近距離射殺了兩個遊俠兒。
血腥味很刺鼻。
那種刺鼻難聞的味道,嬴政到如今都還記得。
“生產關係……”嬴政喃喃自語。
過往的一切,在這義理面前細分,以至於他不再能夠記清那些原本記憶著的一切。
第一次聽聞那義理時候的震顫,那種肌膚戰慄,大腦全然空白,看待事物的方法和感受全然因之改變,世間一切的所謂“理”,都在面前,予取予求,任由探索。
記憶裡的一切從那一刻往後,開始變得清晰。
嬴政記得當時燈光幽暗,他記得當時鞠子洲的語氣。
他語氣平靜,沒有過分的情緒渲染,也沒有十分的誇張,只是平靜。
靜得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泉。
他想要殺我。
彷彿新的生命從那一刻開始,此後看待問題、看待世界、看待人,都有了全新的,不一樣的感受。
他的怨恨、彷徨、哀愁、痛苦,也好似都從那一刻開始消解。
嬴政不怕了。
他不怕、不怒、不哀、不痛。
因為一切的一切,他都可以找到根本原因和改變的方法,進而去改變,去改寫現實,讓那些可能會讓他感到害怕的不復存在,讓那些他可能會因之感到憤怒的徹底消解,讓那些……
嬴政笑了笑。
他仔細地看著手中的帛書。
他想起了銅鐵爐中所見過的那些工人、想起了那些為工人浣洗衣物的婦人、想起了農會那些得意地舉著飴糖到別的沒有飴糖的小孩子面前打轉,吃糖的小孩子……
他想要殺我。
嬴政耳畔響起了鞠子洲的聲音。
鞠子洲教授過他很多東西,那些東西,他一字一句,全部都記得。
“生產關係……”
“儘可能的公平……”
“分配……”
“生產力的發展……”
“神聖性……”
“永生……”
……
“啊,不知不覺,我竟已經,學了這麼多的東西了啊!”嬴政放下帛書,感嘆一聲。
可能其中的道理表述出來,只有一兩句話,但是……嬴政學了一年多了。
很多東西,他知道,自己只是粗粗理解,根本談不上學會了。
但他就是可以憑藉這最粗淺的理解,去分析明辨自己所遇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