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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對視片刻,之誠垂下眼皮。“四妹,你實在是個太聰明的人,以你的聰明,以你在報館做事、跟佐久間的特務機關又是一牆之隔的便當,弄點情報出來應該不是難事。”
煙玉嘴皮一動,吐出一顆楊梅核來,說:“你真的忍心把我也拖下水?我兩個姐姐,一個跟了王千帆,一個跟了你,風裡來雨裡去的,碰上打仗,還不知道哪天就會掉了胳膊腦袋,我娘光為她們擔心就要擔心死了,再加上一個我,娘還要不要過日子?”
之誠說:“也不是要你冒多大風險,有那順便的時候……”
“順便?你當這是買青菜蘿蔔哪?佐久間那個人,鬼得不能再鬼!他連自己的翻譯官都不肯相信的!再說,訊息傳到報館裡來,早已經是該打的打過了,該殺的殺過了,登出來嚇唬嚇唬百姓而已。哪有事先就把風聲透給我們的呢?”
之誠臉上有些失望:“既是這樣,就當我沒說吧。”
他起身要走,煙玉雙腳一彈站了起來,攔在他面前:“嗨,弄到情報交給誰,你還沒說呢!”
之誠大喜:“你答應了?”
煙玉說:“誰讓我是中國人?誰讓你是我姐夫?”
之誠用鉛筆點點她:“我諒你也不是那種冷血的人!”
之誠就把城裡情報機關的地點和接頭暗號告訴了她,又教會她如何跟情報人員聯絡,叫她把一切都記在腦子裡,千萬別寫到紙上。
煙玉坐在窗前的辦公桌旁,眼看著雜役阿三匆匆打後院的門裡出來,穿過前院天井,消失在大門外面。約摸十分鐘的樣子,阿三又轉回來了,後面跟著神情木然的明月勝。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日本人的後院。
煙玉想:從這裡走到興商茶園,爬上戲臺後面的閣樓,喊了人下來,再走回這裡,十分鐘的時間,怕是要一溜小跑才夠。難道佐久間每一次要見明月勝的時候都是這麼迫不及待嗎?
煙玉低頭裝作看稿,卻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她心裡亂紛紛的,覺得自己對明月勝的態度非常複雜,複雜得連自己都不能夠把握準確,說不清楚。在她十八年的生命中,她接觸到的男人有父親那樣威嚴謹慎的,有薛暮紫那樣風流儒雅的,有沈沉那樣英武持重的,有冒之賢那樣至情至性的,也有像王千帆和冒之誠那樣年輕熱情、願意為主義為理想貢獻生命的,他們跟明月勝都有極大的不同,無論平凡還是偉大,他們都只是日常意義上的人。而明月勝只是個影子,像他走路時飄飄若遊曳在水面的身形一樣,他只留給她一團似明似暗的氣霧,她伸手要想抓住他的時候,氣霧就滑到旁邊去了。
煙玉想:她是真的愛上了明月勝?她決心跳進這團霧海中暢遊一番,而不懼怕被淹死嗆死?眼前的新聞稿模糊一團,煙玉覺得自己簡直就如渾身著火一樣,說不出的那種炙熱和窒息的感覺。
兩天之後,煙玉又到興商茶園去看明月勝的戲。這回她沒有叫上心碧。女孩子有了自己的秘密,她只想把這秘密悄悄地藏在心底,苦也好甜也好,留著自己寂寞無事時慢慢品味。
舞臺上的明月勝依然流光溢彩,完全不同於煙玉在那個窄小閣樓裡見到的慵懶和漫不經心的男人。煙玉分不清哪一個才是他的“真我”,哪一個又是他的故作姿態。不管怎麼說,煙玉現在是甩不開也忘不掉他了。
散戲後,煙玉沒有立刻就走,她躲在茶園對面小煙雜店的卷篷下,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停在路邊的佐久間的軍車。於是,她又一次看見明月勝邊擦著臉上的油彩邊匆匆從後臺小門出來,鑽進汽車,坐到了一臉森然的佐久間身邊。也就在這時,煙玉清清楚楚看見佐久間側過臉去,對明月勝說了一句什麼。明月勝的頭下意識地往後一躲,佐久間卻跟著湊上去,豎起一根毛茸茸的粗大食指,指尖從明月勝的嘴唇上由左至右地緩慢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