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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妹,你想不想讓哥出息?”
妹說:“想。”
他說:“哥想當兵。”
妹說:“我咋辦?”
他說:“哥想給你找個婆家。你十七了吧?”
妹就不再說話,盯著哥的臉,像看十五滿月,從中士臉上看到了很多故事,過去的和將來的。不消說,那當兒中士是個好哥,臉上漾滿兄妹情義。明月星光,在院落澆洗如水。那院落奇靜又奇靜,蛐蛐在牆角,叫聲如歌,一陣歡過一陣。中士記得還有老鼠,在他們腳前搖擺來,又搖擺去。
兄妹倆就那麼坐了許久。
忽然,妹妹在腿上拍一下蚊子,又用小指甲在腿肚上摳了,和拇指相對,彈出去一樣東西,問:“能出息?”
中士說:“我能入黨,入黨回來能當大隊幹部。”
妹妹說:“你驗兵走吧,我看家。”
中士說:“你不嫁我能放心走?”
妹妹說:“橫豎我不嫁!”
中士就不接話,把自己放倒在一張席上,臉和天平行,蒲扇掀動,風從他肚頂刮過,直吹到妹的身上。妹很涼快。他熱。一道流星從他眼前滑過,拖尾像烤著他的身子。過一陣,他把蒲扇往肚上一拍,翻個身。 txt小說上傳分享
中士還鄉(3)
“睡去吧,哥是瞎說……明兒還是割麥。媽的,這天!”
中士在責任田拔了好一陣荒草,累了,把手伸開,見手上染滿草綠,草綠中還有個小泡,雨滴般透明,就用野刺挑破,擠出一線清水,在空中摔幾下手,覺摸不疼了,才又望天走去。
網兜在他背上一扭一擺,有瓶罐頭不斷敲他脊樑。又走一程,中士折下一節樹枝,把兜兒挑著,像掛著一隻燈籠。這時候已是半晌,太陽顯得小了,似乎有束光,燈柱般直照腦殼。他覺摸後腦殼熱如燒飯鍋底,於是步子也熱急。影子在前,他踩著自己影子走。莊稼地一片一片被他丟下。到前面時,嶺路一彎,跌進溝裡,也就把中士牽了進去。溝裡有溪,水汩汩,水草卻把溪水嚴嚴蓋了。溪就如躲在草間的一條白蛇。草腥味滿溝流動。
那天,就在這樣的溪邊,中士和妹妹挑水,栽紅薯苗。一擔兩個大桶,從溝底擔到山頂,要一晌工夫,路上少說三歇。實在挑不動了,妹就坐在溪邊不動,把腳伸進水裡,臉上貼著愁容,如張著一塊黃布。
中士把四個水桶打滿,望望太陽,像望著救不滅的大火:“奶奶的……天!”
妹妹看看天,看看哥的臉,說:“快驗兵了。”
哥說:“知道……”
妹說:“你去驗吧。”
中士看看妹妹,起身走到溝邊摘幾片桐葉,一個桶中放了兩片,以防走時水濺。然後,目光掛著坡上黃焦焦的土地,說算啦,當了兵也不定有意思,有出息。妹不看哥。她兩腳在水中對搓,聲音像乾裂濁重的開門聲,在溝中沉沉滯著。我聽說了,妹說,全大隊找不到年輕黨員,說誰是黨員,誰就能當村幹部。
中士挑起水擔,說:“我當兵了……你咋辦?”
妹起身,將扁擔擱在肩上,直腰,沒挑起;又直腰,又沒挑起,說:“我嫁。”
“嫁哪?”
“哪都行,反正都是跟人過日子。”
“你把水倒掉半桶。”
“不倒。”
“倒掉!”
“我擔得動!”
她就果真擔起了水桶,身子朝地面縮去,人矮了許多,唯脖子,越發細長,像紅皮樹枝朝空中探著。這麼,中士和妹妹就如拉車瘦馬,一寸一步朝山上挪動。天在他們頭頂懸著,吱啞的勾擔聲,在天下頭上打顫,纏在草間的細路,被他們踩得起伏。妹妹在前,中士在後。路上,他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