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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有限的生命裡,他僅經歷過一個女人的死亡,當然是指親人。這就是大伯的老婆,他叫她大嬸,當然,這是普通話的說法,土話叫“太家”,在當地,“大”都叫成“太”,隔壁鄉的叫媽媽為“家姥”,這就是大的家姥。
大嬸死時,據他的媽媽的轉述,得的就是奶癌,兩個東西發黑發臭發腥,上面爬滿了蛆蟲。他的兩個兒子要看她,她都把衣服裹得嚴嚴實實,說:
“不要看我,這麼嚇人,都是我造的孽啊。我痛,我苦,都不要緊,已經受夠了。你們要好好活下去,找到工夫來做,快點掙到錢來,早點討老婆,生下孫子來,就對得起你們死去的爸爸和我了。”
說完,淚如鼻涕,粘稠如爛泥,乾癟的臉皮緊挨著頭骨,像傳說中的骷髏蒙上了一層暗黑的老鼠皮,在那個幽暗的最裡間的土屋裡,靠在那堵靠近高高的陡峭的山牆的土牆上,頭耷拉下來,身體癱軟了下來,蛆蟲從黑皺的老布間爬了出來,晶瑩奪目,彷彿吸收了這暗室僅有的一點陽光,撲閃撲閃,撲閃著粼粼的細碎的水光……
那時,她還未滿六十歲,按鄉下的說法,這屬於橫死,死得那麼難看,屬於死得兇殘,而兩個兒子,也就是他的堂弟,都還未討老婆,他都還沒有討,他們當然也還沒有討,二十多歲,除了肉身,什麼都沒有。那時,他不理解,為什麼這東西這麼寶貴,卻會得不治之症,還會牽扯到身體的其它,甚至奪了人的整個生命。是屬於“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麼?
“這東西,上不曬陽光烈日,下不挨塵土泥灰,怎麼這麼容易得病呢?”他不禁脫口而出,滿腹狐疑。
“越金貴的越容易病。你看到過頭髮、手指、腳趾頭得什麼惡病嗎?”阿姨反問道。
“有道理,阿姨說的,是啊,頭髮天天被太陽暴曬,雙手即使天天掏大糞,不過偶爾癢癢罷了,腳趾頭天天踩爛泥,也不見得生什麼惡瘡呢!”他解讀道。
“奶啊,跟五臟六腑一樣,與外面的世界躲藏得好好的,就金貴了。五臟六腑一天不用就死翹翹了,這東西,除了孩子出生半年用一下,一輩子都用不著了,反而生起病來要人命。真是讓我們女人操心。”她感嘆道。
“你說用不用的事情,讓我想起了,聽我媽說,我小堂弟吃奶,吃到三四歲呢,我大嬸最疼的就是這個小兒子了,我爺爺也是。吃到三四歲還有嗎?好奇怪哦。”他奇怪了多少年了,心中還是有疙瘩。他聽他媽媽說過,只要不斷奶,就會一直有奶水,真是神奇的存在。不過,後來他在閱讀莫言先生的《豐L肥臀》時,好像也描述了這種事情,這是其它書所不敢寫的。
“好多東西都這樣啊,越用越好用,越不用越不好用。比如門上的鎖,天天插,就好開,經常不插的鎖,就鏽了,想到要開的時候,反而開不開了,直接廢了。”阿姨的例子,好像別人也舉過,他想,但是,別人都說“開”,她卻說“插”,這詞就用得精確了,更具體、形象、可感了,這可能就是城裡人的精明之處吧。
“腦子越用越活!我們老師講的。”其實是他經常跟學生們講的。
“什麼東西都這樣,活的是這樣,死的也是這樣……死水如果一潭,過不了多久,一定臭了……對了,你大伯是否早就去世了?”
“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
“阿姨聰明,神運算元一樣,連這都能測算到。”
“因為我家他也是去得早。”
“對不起,讓你想起傷心的往事。”
“沒什麼呀,過去了,就過去了,如果你大伯健在的話,怎麼至於讓你大嬸落到這麼苦慘的地步呢?”
“得絕症的,不瞞你說,雖然我是相信唯物論,無神論,但是,就像我媽說的,這是命,既沒有辦法治好,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