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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鎮匯聚天下名瓷。
明月坊產的瓶罐碗碟,雖然說不算箇中翹楚,在全國倒也能叫上號。
坯房坐落山坳,由三面瓦房組成。
內院空地設有晾曬架,擺著數十條一字木質坯板。
剛成型的坯件在坯板上面列開,白花花的,隔幾寸便放一件。
因為山中不時傳來鶯啼燕鳴,遠看就像一行行白鳥,停在枝丫上。
院中有條小道。
五十出頭的媒人,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沿著小道匆匆前行。沒走幾步,就撞見一名夥計,挑著不子往廒間送。
不子是做瓷器的原料,一塊塊碼成方磚,著呆板的白,但經過拉坯、利坯,形狀便變化萬千,上釉、煅燒之後差別更甚。
個別成了稀罕物件,少量裂開作廢,大多平常普通。
恰如眾生。
媒人費勁地側過水桶般的身子躲過不子,又遇上另一個夥計,挑著晾曬好的坯子,不知去往哪裡。
她還琢磨這作坊瓷貨照常有進有出,看不出破落,就被後來的夥計吹鬍子瞪眼地吼了。
“你什麼人,在坯房裡亂跑,把坯子弄壞了,賠得起嗎?”
媒人忙擺手。
“是你們二小姐讓我來的,找你們三小姐英慈姑娘有要緊事。”
夥計聽到“英慈”的大名,眼裡怒意立即化成討好:“三姑娘在泥房。”
泥房專管練泥和陳腐泥料。
頂有瓦簷,邊上沒門。
靠比半人高不了多少的磚牆,隔開幾個勞作區。
媒人甩著胖乎乎的屁股還沒進到裡面,就嗅到一股濃烈的泥土香氣。
一名年齡比她更大的婆子,踉踉蹌蹌地出來,揉著胸口叫喚。
“活閻羅啊,吃人不吐骨頭。”
瞅到媒人,那婆子發黃的眼珠一震,不知是同情還是驚訝,嘆著氣搖了搖腦袋,又罵罵咧咧離開。
彷彿泥房裡藏著妖魔鬼怪。
媒人心頓時提到嗓子眼。
踮起腳往裡一看,卻見鋪著大青石的地面上,一名少女在踩泥。
捲起的褲腿上沾到了不少白泥,已經風乾,竟然沒有她的小腿和腳白。
只是那好看的腳一點都不嫩,每一根弓起的腳趾都飽含力道,像是馬上就要發射的弩。
手指頎長但粗糲,指甲短短,縫裡還有泥。
倒是生了一張端莊的芙蓉面,但那眼珠子裡的光,又亮得有些過分。
媒人左顧右盼,沒發現“活閻羅”,鬆了口氣,走到英慈面前,笑道。
“英慈姑娘,我是張媽,看著你長大的,今兒聽你二姐的,給你說媒來了。我手頭的這些男子都是人中龍鳳,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呢。”
“謝謝張媽。”英慈依然不緊不慢地踩泥。
制瓷“共計一坯之力,過手七十二,方克成器,其中微細節目,尚不能盡也。”單單一個踩泥也講究頗多,必須得“三道腳板兩道鏟、蓮花盤、菊花心”。
只見白泥花瓣似的在她腳下展開,沒多會兒,一攤爛泥就變成蓮座形狀,襯得泥土上方的她更加清俊,活像去年鬥瓷大會上獲勝的白瓷觀音。
“這幾天日頭好,作坊上上下下都在趕工,你別介意。”
張媽想到英慈二姐給的銀子,壓下不滿,拿出幾張畫像,先展開第一張,清了清嗓子道。
“沒事沒事,你忙你的,我說我的。這是張員外家的大少爺,今年二十三,長得英俊瀟灑,就像那畫中人……”
英慈瞥了眼畫像:“滿臉麻子像是畫師手抖,往紙上潑了墨,果然此人只能畫上有。”
張媽乾咳兩聲:“風流倜儻賽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