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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後,車子開進一個叫核桃溝的地方,一條水泥路直直地插進兩山中間,路兩旁各有一排房屋,村子裡沒有什麼人,只有鵝群在路上遊蕩,偶爾幾聲狗吠。張文華低速前進,不時朝路兩邊的院子裡張望,希望能看到個人問問路。
走到大概村子中部,他遠遠看到一個身穿校服的小孩坐在一座低矮的土牆前,直勾勾地看著他的車,心想正好小孩沒有戒備心,停到近前就要開窗問路,可按下窗前的剎那,他忽然看出來那好像並不是一個小孩。
那人規規矩矩地坐在門口的石墩上,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渙散,面無表情,安靜得好像跟石墩融為一體,一尺長的頭髮一綹一綹地支稜著,褶皺塌垂的臉上滿是汙垢,脖子和手等裸露的面板也因為常年不洗覆蓋著一層黑皴,身上的紅色校服洗得發白,有些地方還有破洞,這麼熱的天穿這種秋季校服很不合適。
另外,這人腳上沒有穿鞋,兩隻腳的大腳趾都沒了,左腳踝套著一個鐵箍,後面連著一條長長的鐵鏈,穿過髒亂不堪的院子,最終鎖在院中一座黃泥草房的窗框上。整體上看,這個人應該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精神病,被鎖在家裡。
精神病?這個念頭一經出現,便瞬間佔據張文華的整個思維。他摘掉太陽鏡,貼著風擋細看,全身的血霎時流向腳底。
是李萱源,雖然她跟十七歲相比發生了一些不可思議的變化,但張文華還是透過她的眉眼和嘴唇看出了李萱源的影子。
這種變化是一種強烈的衝擊,好像有一顆子彈打在張文華心臟上。李萱源今年也是三十出頭,本該跟李玉竹一樣成熟大方,像夏杉杉一樣事業有成,可如今她竟成了一個痴傻的村婦!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注視,好像隔著時光,隔著生死,讓人懷疑世界上是不是沒有什麼事是能百分之百確信的。
呼吸,劇烈的呼吸,趕走一下更甚一下的眼震。有那麼幾分鐘時間,張文華隔著玻璃一動不動地看著李萱源,李萱源也一動不動地看著車。他確信李萱源能看見他,但是臉上毫無波瀾,於是奓著膽子搖下車窗把頭探出去繼續看她。
李萱源眼珠遲滯地轉動,有點對眼,目光落在張文華臉上,還是一副呆傻的神情。張文華摘掉帽子,她無動於衷,摘掉眼鏡,仍無動於衷,摘掉口罩將臉完全暴露,依舊無動於衷。
她真的傻掉了,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張文華做出判斷,開門下車走了過去。
據張文華以前瞭解,李萱源的父母年紀很大,父親體弱多病,生活一直很貧困,如今看來,李萱源的家境不僅沒有改善,反而雪上加霜——村子裡家家戶戶都是院套瓦房,地基很高,水泥地面的院子裡停著農機具,她們家卻還是很古老的草房,房頂的稻草腐敗發黑,一些地方還陷了下去,院子中間低窪,積著汙水,散落著很多垃圾,雞群在野草裡穿梭,糞便拉得到處都是。
李萱源的身上很臭,間隔一米就能聞到,她隨著張文華走近緩緩抬起頭,眼睛裡看不見任何思緒。
張文華問:「你是李萱源嗎?」
她不回答。
張文華又問:「你認識我嗎?」
她還是不回答。
張文華想到什麼,回到車上拿下來一些零食,放在李萱源腳邊,李萱源立刻將其摟在懷裡,隨便挑了一個蛋黃派,用嘴撕開,整個塞進嘴裡,快速咀嚼,食物殘渣和哈喇子從嘴角流出來。
她低頭吃,張文華看到她的後腦勺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坑,整個凹陷進去,坑中有一個「v」形疤痕,不是縫合的疤痕,是自然癒合的疤痕,周邊堆著很厚的增生,光溜溜,沒有頭髮。
她真的還活著。
卻比死了更痛苦。
張文華心裡產生一種比當初殺死李萱源更痛苦的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