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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急匆匆地踏步向前走去,沈執仍默然在原地站著。
他隨便找了張長椅坐下,發現身邊還躺著一隻喝剩的紙杯,被捏得很癟,蓋子不知所蹤。
剛才說上一輩對自己前途的擺佈,說未來缺少選擇,全都是真的。
換做平時,沈執不可能隨意透露這些,然而剛才看著莫念被樹蔭稍稍遮擋住的沉靜面孔,他突然忍不住要開口。
因為莫念總能看透他。
縱然自己在旁人面前有千百種光鮮的矯飾,在莫念眼中卻始終是赤裸。
父母視他為臉面,員工視他為領袖,商場上的人視他為對手,莫願則將他當成關係略彆扭的朋友,因此沈執必須時常在不同角色間切換,否則將面臨諸多風險——這也是他曾全部經歷過的——比如懲罰、決裂,或者股價跳水。
“太奇怪了,這可不像你能說出來的話。”他們笑道。
他由此畏懼袒露心思,成本太高,他知道沒人接得住。
當然,這沒什麼不妥,人活著總該趨利避害。可這麼多年走過來,沈執偶爾也會覺得哪裡不對勁。
當身邊的所有人都戴上有色眼鏡,他便無法透過他們得知自己本來的模樣。唯獨莫念,從頭到腳看遍了他身上好壞,也只當他是“沈執”而已。
事已至此,何不試著說實話?
莫念應該......會理解吧......
於是就在莫念抬頭的一瞬間,沈執清楚地看見對方眼中的自己——一個學生裝扮的青年人,在異國街頭躊躇著,困惑、不安、焦躁,還夾雜著一絲希冀的情緒。
他一股腦說了許多,然後等待審判降臨,直到對面的人點點頭。
“謝謝你的故事。”
“但我沒資格對你報以同情。”
青年原本沸騰的情緒迅速得以平息,如同季風湧入乾渴的荒原,甚至並未因為被拒絕而流露出過多遺憾。
他知道,自己丟擲的部分真實被人接住了——而後又輕輕放下,什麼也不曾帶走,只當作落葉拂過他的肩膀。
沈執把臉埋進雙手,感受到鼻息帶出的潮熱空氣反撲在臉上。
小念......他喃喃。
他真的把我丟下了。
頭也不回。
美國人口遠比國內稀疏,在冷天經常處於撂棍子也打不著一個人影的狀態。
沈執在街邊悶坐到傍晚,竟也沒幾個人從面前經過,更別提詢問他的精神狀況了。
抬眼才發現天色已經擦黑,有零星幾盞路燈亮起。
他站起身,感覺有些暈眩,估計是長時間空腹導致的。
之前他和經常合作的一位投行行長小聚,對方閒聊說,最近正在回顧學生時代看的某狗血韓劇,裡面的男主角起初對痴情女主嗤之以鼻,愛上女主之後又開始窮追猛打,兩人來回拉扯,最後因為男主罹患癌症而冰釋前嫌,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哈哈,怎麼樣,很老套吧?”
行長女士笑道:“以前感動得不行,現在看著滑稽得很。主要矛盾不解決,卻指望老天爺來牽紅線,哪裡有這種好事?”沈執也笑,心中卻尷尬,還以為她指桑罵槐。
某個腦子發熱的瞬間不是沒考慮過放出訊息,讓莫念以為自己身患絕症、生命垂危,然後抽空來國內看他。
可惜他三餐都有營養師密切關照,每日下班健身,年末按期體檢,壓根兒沒有得絕症的機會,說出去只當是謠言。
何況就算真得癌症、遭遇車禍又如何,莫念鐵了心與他老死不相往來,等他墳頭草高兩米,莫念只怕已經和新歡在美國領證了。
媽的......光是想想那個場景,沈執都要氣得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