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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謨彎腰,將八千歲的身體攔腰攙起,將他沾滿血汙的下巴放在膝頭。剛還能硬撐著的身子這下像跟麵條一般軟,他抱著祁謨的小腿,只剩幾口氣了。
「那日……公公折了我的手,殿下的步攆……就過來了,殿下還說……這樣小的孩子,還帶著淚痣……怕是個……怕是個愛哭的,有什麼大錯就算了……就算了吧。」
祁謨那顆愚忠的孝心彷彿被什麼柔軟的東西劃開了,一時悲慟萬分。他是太子,這一刻卻不敢告訴八千歲,他口中的這段往事自己竟不曾有過印象,怕是隨手救了他也就忘了。
「告訴孤,你叫什麼?」祁謨用手指擦淨他鼻下的血痕,問他的名字,算是知其名與姓,認了這個小奴才,當了他的主子。
「奴才廖……廖曉拂,入宮後師傅說……這名字不好記,改成廖小福,叫我小福子……殿下那日還說……怕是個愛哭的,以後……切莫再哭……之後,奴才過得再不順……都不曾……落淚。」抱著祁謨小腿的雙手猛然一沉,八千歲的身子一軟,死在祁謨的腿上。右面頰貼著太子衣袍,左眼淚水漣漣。
「小福子,好……好啊。」祁謨再抬起頭目光只剩冰冷,怕是最後一點兒優柔寡斷也磨滅了。他劍眉入鬢,現在那雙狹長的鳳眼竟是誰也參不透了。
驚蟄之日,百蟲復甦,萬物復興。這時一道閃電炸開,天際猶如有巨龍蜿蜒,從天降下。
「廖曉拂,孤記住你的名字了,時辰正好,隨孤上路!」
雷鳴聲一道接著一道,貫耳瘮人。太子祁謨執起染血的釉青小碗,仰頭一送,將所剩湯羹盡數吞下。再閉眼,眼前竟看到朵朵猩紅。
頓時狂風四起,暴雨如注。太子祁謨薨。
第3章
「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法,薄稅斂,深耕……」
正值午後歇響,南書院的幾位太傅忙著預備下午兩個時辰的功課。皇子們下午本來應當是武課,可入夏之後酷暑難當,皇太后護孫心切,吩咐下來。於是每年入了六月,下午的武課就改為文課,若是入了伏就再改為輕鬆些的練字或書畫等等。
現在傅大學士不在,南書院裡捧著書卷詠讀的只是一位小伴讀,圓圓的臉上都有睏意了。可能是小小伴讀的身份鎮壓不住真龍之氣,底下坐著的三位皇子此刻全扶著太陽穴,坐在下邊閉眼養神。南風從窗欞那邊吹進來,匯進冰籠,再由下人轉動風輪,用四面芭蕉絞扇扇出,過了冰,再吹到人面上就是冰冰涼涼的了。
太子祁謨坐在正下端,迷迷糊糊地聽著小小伴讀的聲音。昨夜通宵背下了幾篇孟子,祁謨昏睡之際聽出小伴讀念著的文正巧幾日前和太傅思辨過。這篇是惠王問孟子答,惠王的大兒子被齊國滅了,又割了七百里疆土給秦國,楚國此時又大軍壓境。惠王欲為死難將士和百姓報仇雪恨,故問孟子。
孟子答,只要方圓一百里的土地就可使天下歸服,對百姓實施仁政,減免刑法,少收賦稅,深耕細作,並令身強體壯的青年修養孝順、忠誠之品德,善待父母,不害百姓妻離子散,不讓百姓忍飢挨餓,再實施仁政者得天下。
祁謨細細思慮起來,昨晚這篇也是通讀過的。施仁政者得天下,從入了南書院,大義之道像南風一樣每日每日往耳朵裡灌著,不知當年惠王是如何看待孟子這篇的。
一味的仁,未必換來天下大同,別說天下,就連自己的母族、家室,甚至一個小奴才都護不住。祁謨想起了那碗甜湯的滋味,還有那口噴在衣袍上的鮮血,那隻扯著自己衣角的伸不直的冰涼的手,胸口又隱隱作痛起來。
太子薨想必是風光下葬入皇陵,那小奴才必定會被皇兄鞭屍荒野,他……叫什麼?是記得叫做廖曉拂的。祁謨被胸中的濁氣悶得無法,緩緩睜開了雙眼。眼前是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