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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玠心裡涼了涼,暖茶落肚,亦成冰水。
他忘不了那一晚。
前半夜,他在城外鬼混;後半夜,火光照亮了半個皇城。
然後,他便成了活死人。
在那封王府飛鴿送來的急信上,只寫了一個字:
跑。
那是他爹的筆跡。
凌亂、歪斜、醜陋。
曾經尚算端正的筆跡,在那封信中卻化身為將傾的大廈,每一勾挑、每一轉折,都帶著千鈞重壓下不堪支撐的顫抖。
那隻飛鴿,是他爹精心豢養的。
世人皆知東平郡王愛養鳥,卻鮮有人知曉,他養得一手好信鴿。
那隻夤夜而來、身插利箭、飛抵後便斷了氣的黑羽信鴿,正是他父王最喜歡的一隻,名字叫做「烏羽」。
一代豪雄,烏江斷腸。
那委實不是個吉利的名字。
而命運亦果然如此安排,這隻名叫烏羽的信鴿,拼著最後一口氣,完成了主人最後的願望。
那封信,以及信上血紅的、彷彿還在往下滴血的字,經年以後,在徐玠腦海里不斷地放大、放大、放大,山一樣,壓得他喘不上氣。
那是他爹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個字。
從那一晚起,這世上,便再沒了東平郡王府。
那座華麗而腐朽的府邸,隨著建昭朝的終結而坍塌,而徐玠,便是唯一的倖存者
不過,在名義上,他其實已經死了。
他笨蛋爹終於做了一件聰明事兒,讓一個與徐玠身量相仿的人,頂替了他。
於是,在傳遍大齊的逆賊授首名單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徐玠的名字。
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建昭十八年末,新帝大軍突然包圍東平郡王府,府中上下近三百口盡遭屠戮,連襁褓裡的嬰兒亦不放過,屍橫遍地、無一生還。
第079章 殘生
遭此厄運的並不只有東平郡王府一家。
那一晚,從各個王府中流出來的血,染紅了好幾條街,接下來整整半個月,玉京城的空氣裡都帶著股子血腥氣。
誠王篡位前做第一件事,便是翦除了所有禍根。
從那以後,大齊徐氏皇朝的正統子弟,便唯有元光帝這一枝了。
沒有人發現徐玠這條漏網之魚。
畢竟,死屍都是血肉模糊的,只能夠憑衣裳辨認,且彼時徐玠一直呆在莊子上,元光帝根本就不認識他。
他就此逃過了一劫。
可是,他依然很怕。
那種從骨頭縫裡透出來的恐懼,在往後的許多年裡,一直與他如影隨行。
微微眯起眼,徐玠對著虛空的某處搖了搖頭。
那時候他可真沒用啊。
沒用透了。
被優渥的生活淘養壞了的王府子弟,連個正經人都做不好,你還能指望他有血性?
除了吃喝玩樂,他什麼都不會,也什麼都不懂。
只知道沒命地跑。
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到了臨近羅剎國的大齊邊境,前有邊軍鎖路,他方才停下了逃亡的腳步。
在廣袤無邊的森林裡,在荒涼幽深的無人處,徐玠頭一次聚起勇氣,試著看向來路。
他知道自己被養廢了。
廢得十分徹底。
可他不甘心。
那個血淋淋「跑」字,牢牢嵌在他的腦海,照見他靈魂深處一切的醜陋與黑暗。
他想,就算去死,也不該死得像現在這樣難看。他總要把自己收拾得乾淨些、整齊些,才有臉去地下見他的爹。
於是,在長達半年的逃亡之後,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