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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帥遇難時她被質押在金庭,骨肉分離,長年苦役,哀哀望歸而不得。一介女流,實無過錯。何況,二哥能得自由,有她的極力斡旋。
嶽霖佇立當地,視線落在韋太后粗厚變形,枯黃斑駁如老樹皮一般的雙手,不由得心升憐憫。
然,眼前又是滿天瀰漫的飛雪,觸目驚心的烏木棺欞,長眠不醒的是大哥和他美麗的新娘,他們婚房的紅燭未滅,西樓綵緞綰成的同心結,在溢彩流光地祝福著一對金童玉女,鴛鴦白頭,琴瑟好合。
而被秘密殺害的父帥,連遺體也不知去了何處。
八年過去,這一幕依然讓他痛徹心肺,悲屈憤怒可遮天,可蔽日:若非為她韋氏,開國府興許不會覆滅敗亡;若非因她,北地萬千百姓興許已逃離金人的鐵蹄碾壓。
胸中似有猛獸在焦躁地低吼,徘徊踱步,想要破膛而出,卻被理智的鐵柵死死地攔住。
韋太后瞧他目色交錯變幻,知他心緒複雜難言,緩緩地重新就坐,自言自語:“周公言,天命靡常,惟德是輔。老身以為,靖康之難,是上天對先皇窮奢極欲,不施仁政的厭惡和懲罰。”
嶽霖仿若未聞,眼神卻冷如冰雪:先皇無道,趙構難道有德?自己甘當兒皇帝也罷,以鉅額歲幣和北地四州換來偏安一隅,迎你歸來。
趙氏一宗得百姓供奉,趙構可曾想到過生民的負擔和苦難?他屠我父兄,流我滿門,以及所有為岳氏說話的大臣,身為人君,他何嘗帥天下以仁?
滿室沉寂。窗外的風依然是風,雨依然是雨,河山籠罩在悽風苦雨,千年流逝,從未改變。
良久,韋太后柔和的語音再度響起:“好孩子,你猜,老身在金庭十五年,除開日日唸經修佛,支撐我活下來的是誰?”
她毫不避諱痛苦恥辱的過往,擺出一副對他敞開心扉的姿態。嶽霖本能地抗拒,卻也佩服她在後生小輩前軟得下身段,語音不可控制地生硬:“小可愚昧,難知太后雅意。”
西涼公李暠之妻尹氏。
男子目光不由微微一凝,似乎穿越歷史的迷霧,掃落時光的塵埃,看到那個群雄並起,戰火紛飛,充斥著掠奪與屠殺的時代。
一去風沙千萬裡,長風浩蕩,雄關遠望。尹氏協助夫君李暠東征西討,捭闔縱橫,終於締建起西涼一國。
她是如此地智識明達,以致夫君將她當成最重要的謀士,以致民間處處傳唱:李與尹,王敦煌。
但李暠去逝後,他專驕任性的兒子不聽母親修德養民,謹慎用兵的勸誡,對鄰國的有意挑釁不知隱忍,發動戰爭,挑戰英勇善戰,博學深謀的北涼王,一代梟雄沮渠蒙遜。
結果如他母親預言:戰敗,身亡,師喪,國滅。
尹氏就此淪為北涼俘虜,她坦然面對生死和屈辱的風骨,贏得了敵人的敬佩,沮渠蒙遜好生地安置她,併為愛子求娶了她的女兒。
後來尹氏成功逃出,還歸故里。多年後她的第七代孫李淵,開創了令華夏民族千年引以為自豪的唐朝。
熟讀史書的嶽霖自然明白韋太后此話的深意:她與尹氏同病相憐,她對先皇和趙構也有過進諫,奈何人不敵天。當鋪天蓋地的北方鐵蹄襲捲而來,身為柔弱女子,她也只能悲哀無奈地隨波逐流。
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干戈日尋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笳一會兮琴一拍,心憤怨兮無人知。
腦中不自覺便劃過那以弱女子血淚寫成的詩篇,嶽霖一聲悲嘆,默默地注視垂垂老矣的婦人片刻,徑直行到禪房的盡頭,推開了兩扇寬闊的大門。
昔日宋太祖曾令人將宮殿的大門依次開啟,端坐皇座看那一片軒敞,言:此如我心,少有邪曲。
聰慧絕頂的孩子啊!韋太后的笑意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