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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有個姐姐, 是家裡最大的孩子,長姐如母,從小就要幫母親做活,在她出生後還要帶她, 如今回想起來她年幼的時光大多都是在姐姐瘦弱的背上度過的,她背著她給人繡花、洗衣服,又背著她走很遠的路去煙館找父親,那裡的人都像死屍, 一個挨一個地躺在又髒又臭的大通鋪上,嗆人的的煙味就算隔著二里地都能聞得清清楚楚,令人噁心得想吐。
成器的只有哥哥一個。
他書讀得極好,自小便名聲在外,江浙一帶自古多出狀元,鄉裡的人都說哥哥往後會有大造化,說不準還能被皇帝賞識賜下官身,從此就平步青雲改了命數;鹹豐年間的狀元鍾駿聲先生也看過哥哥的文章,說他「筆下生錦繡」,他日必有大乾坤,絕不會是庸庸碌碌之輩。
母親很信這些、更把這當成唯一的指望,一心只要哥哥讀書、從不許他做別的,即便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也絕不會讓他幫忙做活,逼得哥哥只能偷偷給人寫些書信墓誌之類的東西賺點潤筆補貼家用,明明是做好事,可又每次都像在當賊,還生怕母親發現會發脾氣。
相較於哥哥姐姐,作為家裡最小的孩子她總是沒那麼多負擔,只要老老實實自己長大就好,生計之類的事都輪不到她操心;尤其到她五六歲時家裡還出了大喜事,哥哥中了二甲、果真見到了紫禁城裡的皇帝,要留在皇城根下做大官了,每月還能包上好些雪花銀託人千里迢迢送回家裡,父親母親見了都是欣喜若狂潸然淚下,紛紛感慨他們總算要熬出頭了。
在那之後他們一家過了些許順心如意的日子。
母親不必再給人漿洗衣服、可以好端端過幾天舒坦日子了;姐姐也不必再整日於昏黑的燈下縫縫補補,可以養一養那雙幾乎算是半瞎的眼睛了;父親就更恣意,總算有錢抽上更好一些的大煙,人是成天不著家,待在煙館的日子比待在家裡的多得多。
……直到有一天他死在了那裡。
煙館的人來報信,讓她們娘兒幾個去抬人,說話的時候神情平靜極了,像是見多了這等汙糟事;也的確是常見,在他們煙館尋快活的人多得不知凡幾,三不五時就要死上一個,有的能找來家人給安葬,有的乾脆無人認領就爛在他們那兒,逼得他們到後來不得不專闢一間屋子出來陳屍,也著實晦氣。
她跟著母親和姐姐一起去給父親收屍時心裡害怕極了,那黑洞洞的煙館就像吃人的惡獸,會撕出赤淋淋的血肉、會吐出陰森森的白骨,偏偏身處其間的人感覺不到危險,一個個仍愜意地躺在破落的木板床上拿著長長的煙槍,濃烈的白煙被他們陶醉似的吸了進去、又從他們腐臭的口鼻處爭先恐後地鑽了出來,煙氣消散時他們的命也被抽走了一層。
她們要穿過那間煙氣繚繞的屋子才能找到父親停屍的地方,進門時她聽到了一些女人的聲音,喘氣的動靜很奇怪,還伴隨著些許不正常的叫聲,她好奇地探頭去看,卻被母親一把捂住了眼,又聽母親嫌惡地罵著:「髒東西,都是髒東西!」
她那時還小,聽不懂這些,只知道母親在生氣,可又不明白她在氣什麼;唯一懂得的是父親的確死了,就躺在煙館後院的一間破屋子裡,骨瘦如柴,臉色都是灰黑的,好像是被榨乾最後一絲活氣後死去的。
她哭了,也說不上是因為悲傷還是恐懼,母親和姐姐卻都沒哭,臉色只是一片蒼白的漠然——尤其母親似乎還感到了幾分痛快,只到最後用草蓆子裹住父親的屍體時才露出了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悽苦,這都不值得說了。
她們一起葬了父親。
那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死亡,竟然那麼容易,幾天前還好端端的一個人,幾天後便要被埋進黃土裡了;分離就更容易,甚至不需要什麼儀式,只要父親拿著煙槍背著手走出門去,他們這一輩子就不會再見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