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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抱怨,怪他不說些緊要的事,譬如近來在忙什麼、譬如有沒有接到什麼危險的任務、譬如是否遭遇過什麼意外;抱怨後再細讀,卻又在信中這些看似平淡無波的文字裡品出了那麼些許蕭索的味道,譬如他說「紅瓦綠樹」、「青山碧海」,一看便是對那片錦繡的土地懷有溫情,可所見卻是「流離顛沛」、「付之一炬」,其中艱苦與殘酷,好像已不足為外人道也。
他是否正在目睹人間地獄?又要繼續在這場令人深感屈辱和絕望的戰爭中煎熬多久呢?
她不知道,有時甚至不忍深思,於是連回信都有些遊移了,不知道怎麼寫才最好——只一點很確鑿,她絕不會聽什麼「此信可不必復」的鬼話,決意不單要復、還要很仔細很用心地復。
最好……還要給他帶去一份禮物。
她斟酌了幾天才動筆,信件落款處留的日期是十月十六,而等它越過七百餘公里的漫長距離、從繁華錦繡的滬上被送到戰火紛飛的青島,再最終輾轉著被送到徐冰硯手上時,便已經是十月末的深秋了。
那天他在昌邑。
青島已經成了日德角力的競技場,儘管北京政府早已宣告「中立」不參與戰爭,可至今為止中國平民的傷亡卻仍然比日德兩國的軍人傷亡還要慘烈數倍——為什麼?戰爭剛開始時德國人要擋日本人,於是就在戰前拆毀中國人的民宅充作防禦工事,由於他們的戰爭精力主要都放在了歐洲,德國政府也無心為遠東的部隊下撥軍餉,這就使中國的平民成了德國人的移動銀行,他們凍結並侵吞中國人的私人財產,甚至殺害在戰爭中逃亡的無辜中國百姓。
日本就更糟,不單在八月份就逼迫北京政府修改了「中立區」的邊線,還在進抵平度後頒出了所謂《斬律五條》,僅在膠東行軍區內就不知殺害了多少中國平民。
……那是一筆又一筆觸目驚心的血債。
齊魯民風自古強悍,山東將領皆豪氣幹雲,怎可平白見治下同胞遭此大難?是以紛紛怒而主張參戰。其中一個叫趙開成的將官尤為剛烈,他是上校軍銜,與皖地的孫紹康將軍是同級,卻一貫與徐振的關係頗為生疏;他不服徐將軍的命令,堅持要與猖獗的日德兩軍開戰,徐冰硯卻受命阻止魯地將官動武,為此也與趙將軍等人多有摩擦,局勢最緊張之時甚至相互拔槍相向,對方大怒,指著滿目焦土向他厲聲質問:「無恥賊寇殺我同胞、侵我土地、辱我國家,你也是軍人,難道便甘心蠅營狗苟無動於衷?」
他無法回答,面對如山的軍令只能選擇緘默,最終還引來了大總統的通電訓斥——北京再下嚴令,命山東守軍絕不可與日德交火,只能協助當地平民儘快轉移至非戰區。此信一出軍營之內便有罵聲哀聲一片,將官們亦難免對他這個外來的告密者橫眉冷對。
——焉能不罵?都是血脈相通骨肉相連的同胞。
——如何不哀?一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時代。
他一貫寡言少語善於忍耐,無論面對怎樣殘酷的情境都能以冷峻沉定的面目示人,可其實那時他的心已經有些空了,不知眼前的一切同甲午和乙巳有何分別,更不知自己十年前捐棄所有從頭來過的選擇究竟是不是一文不值——這個國家為什麼一點也沒有變好?那些拼命掙扎著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又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擁有一點尊嚴和安全?
他沒有答案,也無處詢問,放眼望去滿目都是茫然自失的人,他能做的也就只是把那些在戰爭中流離失所的平民帶到一個暫時沒有爭端的地方,至於失去家園的他們往後該如何生活,他完全無法給出交待。
別說他了,就是政府也不能——膠東道的官員眼下都已手足無措,全因幾年來省內的稅收大多都已上交中央償還外債,早不剩多少錢財能賑濟流民,如今連個結實點的帳篷都搭不起來,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