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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男子漢大丈夫,支支吾吾幹什麼,告訴孤,能還是不能?」
見梁王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厚實的大手傳來熱意,既似一個爽朗可靠的兄長,又似一個穩重如山的父親,從未體會過父愛的衛拓心中一暖,昂首挺胸,大聲道:「能——」
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那段過往,他不願回想,卻鐫刻在心底。
梁王兵敗的事情傳出後,恩師被捕,風趣優雅的名士被緝拿入獄。他費了好大的力氣,不知散了多少錢財,好容易在獄卒的帶領下,見了恩師一面。然後呢?哦,對,他跪在恩師的面前,大聲說:「恩師,我可以帶蕙娘走,我與她有婚約!」
話音剛落,他便收穫了人生的第一記耳光。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恩師,就見恩師不住發抖,呵斥道:「老夫一世光明磊落,縱然淪落到這種程度,也不需要你這個小輩的施捨!」
「恩師——」
「你們兩個差著輩分,老夫怎會將孫女許配給你?倒是伯平,看中了你的好相貌,想要招你做女婿。你若還有些良知,就快快去拜見自己的岳父!」
封磬的嫡長孫女封蕙,乃是滿長安都聞名的美女,人如其名,蘭質蕙心,因他生母過逝,不好在這時說親,他與封蕙的親事卻是親近的人都認定的事情。廖安的幼女嘴笨舌拙,容貌平平,做事還有些不著調,與封蕙的距離,何止天與地?
他緊緊抱住恩師的雙腿,卻被狠狠踢開,摔倒在地的時候,看見了恩師眼中的淚水。
封磬何嘗不想讓疼愛的孫女脫離苦海,不受此事連累?但他對封蕙極為看重,一心想幫她挑個好夫婿的事情,不知多少人知道。若是真應了衛拓,對方定是寧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萬的。偏偏衛拓將這件事喊開,封磬不願壞了衛拓聲名,只得用這種方式來表明,梁王一系的確對衛拓頗為青眼,卻沒有將他納入己方內部的意思,或者說,還沒來得及用「聯姻」作為紐帶,讓他真正步入王府勢力的核心。
衛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應下,怎麼去拜廖安,怎麼離開牢獄的。他只記得那一天,判決下來,他僱了一輛小車,接走廖氏,有些閃躲,又有些難過地看了人群中的封蕙一眼。
封蕙雙眸中噙著淚水,對他綻出一個極盡淒絕的笑容,踏上了前往教坊的破車。
第二天,他便聽人說,封蕙死了。
教坊的人掀開車簾時,發現她已咬舌自盡。
本打算作為行首推出的搖錢樹,還沒進大門就死了,教坊的花娘和龜公們道了一聲晦氣,破爛草蓆裹了,直接扔到亂葬崗。
他本想為封蕙收斂屍骨,好生安葬。趕到那裡才發現,這些日子抄斬的人家實在太多,亂葬崗上,野狗,蚊蠅和烏鴉爭相啃食屍體,已經……找不到了。
自那之後,他收斂所有的鋒芒,安安靜靜地做著自己不入流的胥吏,被上峰和資格老的前輩欺壓,對所有人保持完美得體的微笑。因為他知道,那些無條件縱容他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再後來,聖人心血來潮,入中書省查閱資料。他對答如流,被聖人看重,從主事做到了主書,然後是通事舍人、起居舍人、中書舍人、承旨……伴隨著聖人的青眼,過往的履歷也被翻了出來,被他圓過去後,聖人還贊他「有情有義」。
因著聖人這句話,旁人知曉在他的出身上做不了什麼文章,也就轉變了態度。不止一次,他聽見有人私下議論,說:「封磬也太拘泥古板了,都到牢裡了,還拘泥什麼輩分不對。」
「就是,要是我遇上衛舍人這麼個有情有義的弟子,感激都來不及,豈會將他往外推?」
「都說他疼孫女,這所謂的疼……嘖嘖,果然抵不上自個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