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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鼓足勇氣,方許下的承諾。
他以為,今日既知曉了舊事,也恰好教她明白這世道究竟如何險惡,她能真心信賴者,屈指可數。趁今日,也恰能消除過去兩三月間莫名的冷淡與戒備,令二人感情漸融洽和睦。
然她卻未如他期待一般,欣然感激,只靜靜望著他,如過去許多回一般。
那雙含著熱淚的晶瑩雙眸漸漸乾涸,似蒙了一層冷意,直戳人心窩。
她容色淡然,輕聲道:「郎君不必如此,我信郎君,日後定能北伐成功,更能替父親報仇,這便足夠了。」
如此回應,竟與當日在建康時,如出一轍。
她的一切,皆不必他沾染。
郗翰之似那日被她兜頭澆下冰水一般,心底熱意登時冷卻,轉而化作惱怒。
夢境與現實在腦中交織,壓抑多時的猜疑刺得他心口隱痛,額角跳動。
他握住她雙肩的手不由捏緊:「你仍想著有一日要離開我?」
她忍著雙肩傳來的疼痛,毫不畏懼,乾淨利落道:「是。」
他只覺心中緊繃的弦「錚」地一聲斷了,咬牙質問:「你離開了我,想尋誰去?要往建康去尋陛下,還是到江陵去尋袁朔?」
他忽而冷笑一聲:「我竟忘了,如今知曉太后是害死你父親的真兇,只怕你也不願往建康去了,那便是要去尋袁朔了。他便這般好?不過隨口一句許諾,便能教你如此輕信?」
她面無表情望著他冷峻的面容,眼神愈陌生,唇邊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低聲道:「不論我要去尋誰,總不會是郎君你。」
「你——」
郗翰之猛然鬆開攥住她肩的雙手,只覺胸口似被重擊,鬱結悶痛不已,教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連連後退數步,盯著她的眼眸裡滿是錯愕與憤然,沉默片刻,終是踉蹌著轉身,步出屋去。
……
夏日夜裡,蟬鳴蛙聲,聲聲不絕。
郗翰之未回寢房,獨宿書房,再度入夢。
那是在壽春,他領著十五萬北府軍沿路而上,欲往西去,吞併荊州。
仍是這座刺史府邸,看來異常熟悉,卻似少了許多人氣,顯出幾分凋敝之相。
正與重將商議間,劉澍恩手捧書信,匆匆入內,沖他使眼色。
他心中一凜,下意識料定劉澍恩手中之信,定是他那婦人送來的,先未理會,待眾人退去,方至案邊坐下,道:「何事?」
劉澍恩面有忐忑,捧著書信奉上,道:「使君,夫人自姑孰送來的信。」
他望一眼那塊縑帛,唇角忍不住揚了揚,一面展開閱覽,一面道:「她仍在姑孰,並未離去?」
劉澍恩忙搖頭,道:「自咱們離開後,夫人始終留在姑孰府邸中。」說罷,頓了頓,試探道,「使君,可要我再去將夫人一同接回?」
到底是他的妻子,恩愛了整整兩年。
他心底一陣柔軟,連方才在諸將面前的堅毅與威嚴,也退去許多。
然那一個「好」字,方至嘴邊,卻在閱過信中內容後,戛然而止。
信中字跡娟秀靈動,婉約流暢,一如她人一般,然其中內容,卻實在無情得教他瞠目。
信中言,她出嫁三載,與夫君朝夕相伴二載,卻無一日覺心安,如今夫君行謀逆事,實是她所不能容忍,更令她羞於見建康親族。眼下既已分隔兩地,便算此生緣盡,從此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言語間,竟是要與他撇清幹係,不再做夫妻!
他瞪著手中書信,禁不住冷笑出聲,道:「她哪裡想回來?只怕正十分歡喜,未隨我北上!」
劉澍恩一時噤聲,不知緣由,忙訥訥躬身道:「使君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