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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濃墨般的眼眸深處已是一片翻江倒海,幽暗不明。
望著四周春意喧囂的曲江池,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雙手緊緊攥到指節發白:“原來,竟是這樣……“
王維一人在樹下坐了許久,直到禮部的人四處打聽,硬是在曲江池畔找到了他,給他簪花折桂,又為他換上了一身錦繡的赤地朱繡袍子,胸口亦配上大紅綢緞的綢花,便敲鑼打鼓地拉著他去到了晉昌坊和通善坊西側百米寬的啟夏門大街上。
此次榜上提名的共二十九位進士,有鬚髮皆白的老者,亦有像王縉這樣意氣風發的少年。王縉因著相貌出眾,性格爽朗,被推舉出來和探花郎劉幃一起,並行騎馬在隊伍的最前端,穿過長安城的大街小巷,遍訪各大名園,尋芳探香,採春探花,正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而騎著一匹金泥馬障高頭大馬的王維,安靜地獨自一人走在隊伍的中間。
王維一臉平靜地接受著他們的安排,換衣也好,簪花也好,遊行也好,臉上都帶著平靜而無所謂的表情,甚至有一絲忍耐的意味在裡面。
他知道,這不過又是另一場岐王宴。從前是岐王將他裝扮一新獻給玉真,而今日,不過是這世人將他裝扮一新,做為這盛世的裝點。
路邊為了一睹當科進士風采的圍觀老百姓,裡三層外三層,站滿了曲江寬闊的大道兩旁,狂喜的情緒感染了整個長安城的人。在這樣一片喧囂到近乎瘋狂的熱鬧中, 眾人看著王維如謫仙一樣的孤高容貌,還有他彷彿帶著神性充滿悲憫地看著眾人的清冷眼神,不由得聯想起種種傳聞,實在無法與眼前這樣的他聯絡在一起。
狂歡,從街市延續到了曲江上,登樓,遊船,幾日幾夜不休。
王維神情淡淡,雖然一板一眼地按著禮部與京兆府的安排,要他登樓便登樓,要他遊船便遊船,要他唱和便唱和,與師長同窗們亦應答如流,但一雙略略上揚的鳳眼卻似古井不波,沒有一絲歡喜。他唯一的一次歡喜,是在杏林宴的曲水流觓席上,他一身青衫端坐於石階上,看到不遠處的溪水中正緩緩淌來一隻用白玉碟盛著的雕成蓮花狀的酥酪,花蕊上澆著盈盈的桂花蜜,正是阿宛最愛吃的玉露團雕酥,沒想到這個季節竟有了。
他眼前一亮,迸出了歡喜的火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連忙挽著長袖伸手去撈,旁人見這位新科狀元幾日中頭一次露出笑意,不由紛紛向他望去。
這些熾熱的目光彷彿有了實質,齊齊地射來,刺得他眼皮一跳,卻也讓他想起阿宛已經不在身邊了。他眼底剛剛漾出的笑又平靜了下來,潺潺流水傳來的那隻白玉碟子在他指尖輕輕一撞,停也不停,又毫不留戀地轉個圈向下流去,再也抓不到,一如他們的過去。
他卻不知,在杏園最高處的流芳亭中,一架八聯雲石水墨畫屏後,玉真公主正一臉愜意地輕揮著執扇,透過那畫屏的鏤空處,靜靜地欣賞著她一手打造出的少年狀元。
她身邊的婢女小心翼翼地奉上剛摘下的櫻桃,玉真白若柔荑的纖指拈起一棵紅潤瑩亮的櫻桃,紅得更紅,白得愈白,美得驚人動魄。
那婢子看她一直盯著那王維,忍不住開口道:“公主,奴婢伺候您那麼久,頭一回見你對男子如此用心……竟送了一個狀元給他!“
玉真淺淺一笑,細細端詳著手上的櫻桃,嘴角勾出一抹自嘲:“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要做我玉真的男人,須得有這個狀元的頭銜!即使沒有我,他這腹中錦繡,自有吞吐的一日!只不過這一年之約,我是有些等不及了……“
說著,她白如編貝的皓齒輕輕一咬櫻桃,殷紅的汁水淋漓而下,如鮮血一般淌滿了她的唇齒間。
婢女看著玉真此時的笑意,明明豔麗無雙,卻無端端地打了一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