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週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八零中文www.80z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他閉合雙眼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起伏聲,旁人根本辨別不了床上之人到底還有沒有一口活氣。
現在的寇柏昌衰老得驚人。
崔白菀行了禮後便退了出來,留二人單獨敘話。
沈思洲緩步走到他的床前,蹲下身溫聲道:「叔父,我來看你了。」
老態的渾濁眼珠費力地睜開,寇柏昌盯著他半晌才道:「是元青啊。」
「是我。六郎說您病了,我來看看您。」
寇柏昌費力笑了笑,這一笑倒是讓他看起來精神許多:「我沒事,是下面的人太大驚小怪了。我好著呢,等過年開了春,我還要去獵場圍獵呢。」
沈思洲也不反駁他,順著他道:「嗯,我只是隨便來看看您老人家,您好著呢。」
平日一舉一動都讓下屬心驚膽寒的左相,此時看起來也只是一個脆弱的老頭子,他拉著沈思洲的手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提到了沈清遊、提到了李景淙,還提到了崔白菀。
他雖然看著衰老糊塗,但腦子還有清明的時候。趁著還能記事,他如同交代後事一般將後邊的計劃全部細緻地交代了一遍,沈思洲一一記下。
他叮囑道:「六郎啊,心太急切,容易壞事。你們倆都是苦命的孩子,以後我不在了,你要多勸勸他。」
沈思洲垂眸:「叔父您一定在,您會長命百歲的。」
寇柏昌自嘲一笑,輕聲吟道:「我這一生啊!有時深沉有時浮淺,有時執著有時懶散。亦曾惡俗亦曾絢爛,非凡非聖不鹹不淡。得意時數盡綺詞麗語一篇篇,失意時不堪曲指話當年!」
他似乎是睏倦了,重又閉上了眼,喃喃道:「元青啊,和你夫人好好過,年輕人可以多走走彎路,但總要有人先低頭認錯。」
沈思洲依舊細聲應道:「叔父的話我都記得。」
沉重的呼吸聲響起,床榻上的人已經陷入了沉睡,沒法再給他回復。
沈思洲放下簾帳,悄聲退了出去。
崔白菀等在客廳裡,見他出來擱下茶碗,輕聲問:「怎麼樣?」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的搖頭。
崔白菀從未見過他這般神色蔫蔫的,好似一條被人丟棄的稚子。
她不太會安慰人,絞盡腦汁也只能說出一句:「那我們以後多來看望叔父,他會慢慢好起來的。」
沈思洲知她的心意,道:「會的。」
兩人在出門時正好碰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儒生,正一邊走路一邊捧著書卷研讀。
沈思洲喚道:「綏兄近來安好?」
寇綏抬頭,像是才看見沈思洲一般,驚喜道:「原來是元青,好久不見,我身體最近很安好。」
簡單寒暄幾句之後,寇綏又重新捧起了書卷,頭也不抬地從兩人身邊走過。
待到那人走遠了,崔白菀才小聲問道:「這是?」
「叔父的兒子,名喚寇綏。綏兄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唯獨痴迷讀書。」
「那他沒有去參加科舉嗎?」
「沒有,他只愛讀書,從不寫文章。」
真是個怪人。
寇柏昌精明世故,沉浮宦海一世,生出的兒子竟然是這般單純至真心性的怪人,當真是有意思。
沈思洲像是累了,坐上車後便一直靠在她的身上假寐。
崔白菀努力坐得直一點,想讓他靠的舒服些。
他今日一定是難過極了。
當她以為沈思洲早已睡著的時候,沈思洲突然開了口:「叔父,已經不大能記人了,他看了我好久才認出來我。」語調低落沉鬱,崔白菀默默抬手輕撫他的發。
「他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可是我想讓他如願以償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