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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峰此際又餓又倦,把身子躺在板上。朦朧之間,似有一人衣冠楚楚,立在面前,說道:“剛峰,你不用憂愁,自然有個出頭的日子。但我等含冤於此十有餘載,屍骸水浸,還望剛峰超雪。”剛峰道:“你是甚人?在此為甚的被害?可說來我聽。若有出頭日子,自然與你伸冤雪恨。”其人道:“我乃江南華亭縣人,姓簡,名糹襄,字佩蘭。於正德庚辰科鄉薦,旋叨鼎甲第二名,即蒙親點巡按此省。一出京城,沿途密訪,已知劉東雄稔惡。到了本省,未及上任,先改扮混入此地,以冀密訪東雄實跡。誰知被他窺破,飽打一頓,備極非刑,推在這裡,飢寒而死,將我屍體推在水內,屈指十有一年,現有巡按印信為證,尚在懷中。明日剛峰上去,可即稟知提督,乞其領兵前來,將此莊圍住。先拿了東雄,隨來此地搜檢。下面有五個屍體,一是太守李珠鬥,一是本縣尹劉東昇,其餘三個乃是本縣百姓:一因妻子被搶,尋妻受害;一因欠了東雄米穀,被陷於此;一因妹子被搶,尋妹遭禍,竟無發覺者。剛峰前途遠大,正未有艾,不日自當出去。”言罷,一陣陰風,倏忽不見,卻把剛峰驚醒,原來是南柯一夢。
剛峰自思:“我難道還有出頭之日麼?夢中之言,大抵不差。但不知怎的得出去才好。”乃立起身來,再拜道:“倘君有靈,立即指示我路途,再見天日,何懼冤仇不報!”說畢,忽聞風聲吼吼,少頃雷雨大作,電光射入牢來。剛峰叫道:“天呀!可憐剛峰今日為國為民,反陷身於此。瑞死何足惜,但有六人之冤,無由得雪。倘蒙眷佑,俾瑞得出牢籠,收除兇惡,共白沉冤,則瑞死無所憾矣!”言未已,忽然一陣紅光射入,一聲霹雷,打將下來,把那水牢打一個大洞。一陣光亮,狂風大作,此際剛峰心搖膽戰,不知所以。誰知這陣大風,竟把海瑞擄出牢外。少頃,雷聲少息,電光尚未息時,有光亮射來。
海瑞醒了轉來,卻不是牢裡,憑著電光細看,乃是一座危橋,自身坐於橋上。剛峰暗想:“適間雷雨,就是救我的。”遂望空叩謝,乘著雨而走,亦不辨東西。但聽得前面更鼓之聲,側耳聽時,已交五更。剛峰便向著更鼓之處而奔,此際顧不得衣衫淋溼。遠遠透出燈光,卻原來就是提督行署。
明朝所設提督,每三年一次巡邊,所以各府俱有行署,以備巡察駐腳的。當下剛峰到燈光近處,方才知道是一所衙門,便闖進裡面,卻被更夫拿住,叱道:“什麼人,敢是奸細麼?”
剛峰說道:“我乃是歷城縣知縣。”更夫笑道:“你是知縣,怎麼這般狼狽?快些直說!”剛峰便問:“這是什麼人員的衙署?”
那更夫道:“這是提督行署。你既是知縣,為什麼不見你來叩接我們大人?”
剛峰聽了,喜得手舞足蹈的說道:“我正要求見大人,相煩通傳一聲,說歷城縣知縣海瑞要見,有機密事面稟。”更夫道:“你休要走了。”海瑞道:“我是特來求見的,怎肯走?你若不信,可與我一同攜著了手,去門上大叔處說話。”更夫應諾,便與剛峰來到大門,叫醒了那守門的家人,說了上項事情。
那家人把剛峰看了一看,說道:“你且在門房坐著,待我上去稟明瞭大人。”
且說那提督姓錢名國柱,乃是浙江嚴州人,由武狀元出身,歷任到提督,平生耿直,不避權貴。家人走到面前,當下便報有歷城知縣海瑞冒雨而至,聲稱有機密事要面見大人等語。錢國柱自忖:“這知縣是在城裡的,如今冒雨而至,想必有甚關係本縣的事,故此冒雨而來。”便吩咐即傳進見。家人領命,急急來到門房說道:“大人起來了,傳你進見呢!”剛峰隨著家人來到穿堂,燈光之下,見提督行了庭參之禮。國柱道:“貴縣何以冒雨一人至此?請道其詳。”剛峰便將如何訪察,被劉東雄關在水牢,幸得某人夢中示知,及雷雨相救,逐一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