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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嚴二隨著主子馬後,早已一眼看見了他,更佯作不曾見到,隨著主子進去了,故意不出來。張老兒是送慣豆漿的,所以府中的人也些許相認得,但逢出來的,便問嚴二先生在裡面做什麼?或曰:“他如今現在上面伺候爺的飯,飯畢還要幫爺簽押發稿。幾多事情,哪裡得空閒出來?你要見他,只可明日來罷。”張老兒道:“小老要將一件東西交還與他呢。既是差事不得空,敢煩尊駕代為交與如何?”這人道:“使不得。他的性情是最古怪的,我們同輩差不多都不與他交談。你有什麼東西,且待明日當面交與他罷。”說畢,各有事去了。這老兒只得又在門首等了許久,天色差不多要晚將下來,肚中又餓,方才走回店中。
甫入店門,只聽得裡面幾個公差的聲音,在那裡大驚小怪的說道:“躲得去的不成麼?”張老兒此際無奈,走到裡面,對那一眾公差道:“不躲的,我來了。”公差見他回來,罵道:“真是個頑戶,怎麼走了去躲著,這時悄悄回來?料道我們去了,所以走回來吃飯。睡到天明,一個黑早就走了。這個方法,是你拖欠錢糧的伎倆。如今我們卻不管你有沒有,我只帶你到堂上去面回官去!”便一手揪著張老兒的胸膛,扯住便走。張老兒慌了,大叫:“且慢且慢,有話慢慢商量。”他的妻女都來相勸,公差哪裡肯依,只顧亂拖。
彼此相嚷,卻驚了海瑞也來勸。公差道:“海老爺,你不要管這閒事罷。”海瑞道:“列位且息雷霆,容我分說。不合再任你們發落就是。”內中一人道:“如此且略鬆一鬆手,諒他也走不上天去。且聽海老爺有什麼說。”公差聽了,才放了張老兒。海瑞道:“張東家,這是錢糧,不是私債,該早日打算,亦免得有今日。你如今且說有什麼打算呢?”張老兒嘆道:“列位又哪裡知道我這樣委曲?銀糧的欠項,哪有不上緊的道理。
如昨日我去了這一天,也是為著此項。不知用了多少唇舌,才向一家財東借了八兩銀子。回家只望今日去號裡交納,誰知是夾鉛的,即找原主回換,又怎曉得銀主就偏偏有事,不得空閒,連面也不曾得見,直等到這時候才回。大抵要明日方能夠回換呢。煩列位再為寬限一日如何?”公差嘆道:“虧你幾十歲的人,說出這樣孩子的話來!你又不是三兩歲的孩子,怎麼銀子都不看一看好歹,就竟收了去號裡上納,這話哄誰。”張老兒道:“不是我說謊,列位不信,待我拿出來與你們觀看便知。”
遂向腰間取了那錠假銀出來,放在桌上。
眾人看了,只冷笑不肯相信,反說是故意藉此假的推卻。
便問道:“這銀是哪裡借來的?我們卻還要問你一個用假銀的罪名呢!”張老兒道:“那不干我事,現在原主在呢。”公差道:“你說銀主是誰?”張老兒道:“不是別人,就是新通政嚴府的家人嚴二先生借與我的。”公差聽了嘆道:“這就怪不得你說了!你好端端的,卻向這人借貸?這嚴二本是揚州人氏,做了半世的光棍,在這北京城裡,做過了多少次數的犯案,也不知幾回的了。後來打聽得嚴府權勢,他便投在嚴府充做家奴。他並不姓嚴,本喚李三尖。‘嚴二’這兩個字,是主人改的呢!
如今你上了當,也不用到那裡去換了。若是換時,他決不肯認的。還說是主人賞他的銀子,你白賴他,立時回了主人,將個帖兒,送你到兵馬司去,還要吃他二十大板,一面大枷呢!我們目見過數次的,你這晦氣的,休想去換,只得快些打算完納罷。”
張老兒聽了這一番言說,不覺緊皺雙眉,舌頭伸出唇外,半晌縮不進去,嘆道:“我真要死也!”說罷,哭將起來。妻女聞知,亦不禁泣下。海瑞在旁嘆道:“哪有這樣的人,這便如何是好?”張老兒到了此際,夫妻兩口面面相覷,呆呆的立著,形如木偶一般,公差們又要作威。
海瑞看見如此,心中也覺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