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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期笑了兩聲,坐直身子,道:“二孃說的,我也知道。但我不想從二孃口中聽到這些。我只想問問二孃……我這一去,生死不知,說不定臨別一見,就是最後一面。二孃便果真沒甚話兒要同我講?”
流珠卻只輕輕搖首,沒有說話。徐子期握了握拳,面上卻掛著淡淡笑意,眯眼道:“我也不求許多。若果真有出征的一日,二孃親手給我做個護符罷。以往在軍中時,別的兵士,都有家裡給做的護符,只我一個沒有。雖說有未必能長命,沒有未必就會死,但是貼身帶著這麼個物事,心裡頭便彷彿踏踏實實的,大約也能因此活的更長罷。”
流珠心上微顫,抿了抿唇,平聲道:“兒的針線活兒,差得不成樣子,還請子期莫要嫌棄。”
徐子期沉默半晌,翹了翹唇角,聲音微啞,低聲道:“既然是你,便沒有嫌棄一說。”
流珠聽著,微微側過頭去,噤聲不語,等馬車到了家門口,便先行下了車。徐子期看在眼中,抿了抿唇,沒有多言。
而另一面,那風光過也消沉過,跌入了阿芙蓉的泥潭裡,難以自拔的薛郎君,已被人送回了府中。府裡頭,徐明慧早得了訊息,只面上帶笑,用那削蔥根般的手指,給躺在榻上,神志不清的薛微之點上了煙管——這大抵該是,她給他點的最後一盒阿芙蓉膏了。
煙霧升騰而起,榻上的榜眼郎立時如墜青雲之中,緊緊皺起的眉眼,緩緩舒展開來,唇角亦於剎那間勾了起來。徐明慧遙遙坐在門邊,手中輕搖團扇,身子隱在半明半暗裡頭,明的一面身披月光,膚色皎潔如月,而暗的一面,則霧沉沉一片,看也看不真切。
輕煙繚繞之間,徐明慧眯著眼,又想起了那些彷彿已經遙不可及的往事來——猶記得那時候下了雨,她在家裡待著,聽見敲門之聲,便起身前去開門。雨簾之下,那白麵郎君揹著竹箱,說要避雨,她見他身處窘境,卻眉眼柔和清亮,不由心上微動,迎了他入門,哪裡想得到是引狼入室呢?
這匹山中狼,得了她的元貞,害她珠胎暗結,最後卻因攀附上了秦家阿嬌,而與她相決絕,還說她不自珍自愛。那時候的她,甚都不懂,還一心想著挽回,如今想來,實在有些不堪回首。
再之後,秦家阿嬌離奇死了,他假模假樣地非要替人家守孝,聲稱遠離聲色犬馬,可暗地裡,又與她不斷偷情,嘖,什麼東西!還有那所謂文采絕佳的《痴嬌麗》,將二人床笫秘事寫得繪聲繪色,極近詳實,還在頁底暗藏玄機,生怕別人不知她徐明慧就是那位傻得不行的痴嬌麗,嗤,是何居心!又說甚思來想去,還是她徐明慧最好,要娶她為妻,可等那魏九娘一出現,立時便又將這茬擱下不提,呵,好厚的臉皮!
徐明慧唇上口脂塗得鮮紅,她這勾唇一笑,平添數分明豔。而床上的薛微之吸了阿芙蓉,已經回過了神兒來,怔怔然地起身而坐,這一看,便自重重白煙間望見了那兩片紅唇,不由有些燥熱起來,開口道:“明慧,過來。”
徐明慧腰身輕擺,持著團扇,笑盈盈地過了來。她卻並不靠近薛微之,但搬了個椅子,不遠不近地坐在那兒,隨即輕聲道:“阿郎可算是醒了。兒聽說你在官家失禁,尿了一褲襠,兒可替你憂心呢。”
薛微之一聽,大驚失色,這記憶漸漸湧回腦中,隨即慌張起身,道:“某要入宮!某要入宮面聖,跟官家好生解釋一番!某這是斷了膏藥所致,絕非有意為之……那仗田策,那仗田策……”他急急轉過頭來,立在徐明慧跟前,道:“官家最後是怎麼決斷的?那造反之事,可不能全賴在某這些主意上邊!”
“阿郎莫急,莫急。”徐明慧拿團扇抵著他的肩膀,扇上美人勾唇而笑,這明慧娘子,笑得比她還要厲害些,“現下你入不了宮,不若聽兒,把你不知道的事兒,一件件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