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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相——」顧淵忽然低低地喚出了口。
這個稱呼陌生又熟悉,令仲恆渾身一顫。他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看著少年天子冷峻的面容。
「望仲相保重自己,朕已經失去了周夫子,朕不能再失去您!」
「陛下來了!」寒兒捲起梁帷,輕聲喚道。顧淵大步走了進去,薄暖上前走了幾步,卻又滿臉焦急地走回了床邊。
「怎麼回事?」顧淵看了一眼床邊跪了一地的太醫們,目光移到床頭那張小臉上。顧民極今日乖覺得異常,小臉憋得通紅,薄暖抓緊了他的小手,神色如是要哭了一般。
方太醫叩頭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偶染風寒,微臣已開好了藥方,太醫署稍後便會熬好送來,此是小病,小兒所常有,還請陛下、皇后不必太過擔心。」
顧淵點了點頭,揮手命他們退下,待得閣中人影一空,便聞見了淡淡的裊娜的龍涎香氣,自重重帷簾之後飄來。
☆、90
他蹙眉,「這些人,成日價讓民極聞香?」
薄暖沒有說話,只是頭抵著兒子的小手,似乎已很疲憊了。
顧淵自己過去滅了香,一邊冷靜地道:「不過是風寒小症,不必太憂心了。當心他過給你。」
薄暖的話音卻自臂彎間悶悶地響起:「他總是不哭,我覺得不對勁。」
顧淵失笑,「天天哭才煩呢。」走過去輕輕地拉她,溫和地道,「乖,啊?」
她終於抬起頭來,卻仍然只是失神地看著兒子。兒子似乎在做噩夢,卻發不出聲音,只是緊閉著雙眼。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彷彿想撫平孩子額頭的皺褶:「這孩子安靜下來,便是皺著眉頭,像你。」
他好笑地道:「我經常皺眉頭麼?」
她看了他一眼,「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天天皺眉頭。」
他一靜,不說話了。
她嘆了口氣,「說實話,我每日對著民極……只覺他這樣活著,也真是痛苦。」
顧淵心頭劇震,「你說什麼!」
薄暖將臉埋進了掌中,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的雙肩輕微地抽動,「他是從胎裡帶出的病症……一定是我的錯……」
「瞎說,怎麼會是你的錯。」他啞然,抬手摟住了她,「不要擔心了……」然而他自己也覺自己這話說得全沒底氣——
便是在這一刻,方太醫當日的那句「留母乎,留子乎」,驟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竟令他全身僵住。
薄暖提心弔膽了十餘日後,顧民極的風寒之症終算是好了。然而皇太子自出生起便始終體弱多病,惹得外面的外祖父也有些焦急了起來,一連好幾天地請旨求見太子一面。顧淵與薄暖說了,薄暖想到父親鬢邊的白髮,心中也漸泛起酸澀,便決定輕裝簡從地回廣元侯府歸寧一趟。
顧淵想及仲恆給他的那道密信,抬眸微笑:「如此也好,便將民極也帶去給外家阿翁瞧瞧。」
長安西街上,廣元侯的府邸是一如既往地寡淡。薄暖看父親薄安小心翼翼又誠惶誠恐地抱著外孫、歡喜地逗弄他,自己心裡也有了淺淡的快樂。或許,薄氏與顧氏若能這樣安然自得地相處下去,便是最好的結局吧?
薄昳在一旁為妹妹斟茶,神態安詳。她側頭微笑:「阿兄打算何時給我找個嫂嫂呢?」
薄昳將茶壺穩穩地放下,笑容波瀾不驚:「國事方殷,哪裡有心情考慮家事?」
薄暖眨了眨眼,「那不如交給阿妹來幫你找吧。阿兄喜歡什麼樣的?知書識禮?溫柔良善?要怎樣門第?怎樣家訾?怎樣俸祿?」
她一連串發問,逗得薄昳笑不可支,風神俊秀的臉上都染了微紅,「你這是給阿兄選嫂嫂,還是給朝廷選官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