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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昳冷淡地抿了抿唇,「死便死了。」
「是……」那人猶疑,「聶丞相與安成君……逃了。」
這人說話還帶著官銜,令薄昳有些不耐煩——這兩個人每每被並提,都會讓他不耐煩。他擺了擺手,「不必管他們——將南軍能用上的所有人手,全部調來這裡!」
大雪之後,天邊的月輪明亮得駭異,好像一張蒼白空洞的臉龐。思陵的封土不算最高,至少不如那邊孝欽皇帝的。可是他走了幾步,還是感覺到那種無人相伴的孤獨與寒冷,腳底長眠的那個人,是不是也正在冷笑著他此刻的無措呢?
腳下的人是他的生身父親,可是卻從來沒有認過他,甚或從來不知道他的存在。如果當年受到御幸的陸玄默乖乖進宮了,他便是堂堂正正的皇太子,什麼孝愍太子、什麼梁王殿下,全都不會存在了!他自然會保護好他的母親,薄氏也好,顧氏也罷,都不能傷到她分毫!
可是,他的母親卻沒有進宮,她嫁給了薄安,她心目中的良人,而後,又被這個良人毫不猶豫地拋棄了。
月光冰涼,雲影緩緩地移動,他目無君上地站在這高高的皇陵上,下界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模糊,反而不如他心中那一縷仇恨來得清晰。忽然——
那小屋中竄出了兩個執手而奔的人影,殘餘的羽林衛拼死給他們殺出了一條血路,讓他們往弩-箭射不到的深山裡逃去了。
薄昳眼光一凝,立刻下山追去。
地上全是積雪堅冰,既髒且滑,薄暖走得踉踉蹌蹌,顧淵索性將她一把抱了起來,帶著她飛速地奔逃。身後的羽林衛一個個地倒下,黑夜暗沉而廣袤地包裹了他和她,彷彿絕無盡頭。薄暖早被嚇得魂飛魄散,此時反而咬緊了下唇,連一聲驚叫也不曾發出,只是靠著他的胸膛,平復著自己的喘息。
他偶爾低頭,便見到她清亮的眼,正一眨也不眨地凝注著自己。
好像少看了一眼,就會誤了一生,好像要將他乾淨利落的輪廓深深地烙印在那雙霧一樣的眼眸裡。
他咬了咬牙,心中沒有放棄盤算。他已派人持天子符節去北軍調兵,此外還派了內官飛馳入京去找太皇太后。只是連甘泉宮都被亂黨控制,從他們的武備來看,只怕未央武庫早被洗劫,長安三宮也已經是亂成一團,太皇太后那邊如何,實在難以逆料。方才大亂,聶少君和陸容卿卻都沒有出現,他們要麼是一同反了,要麼……
「陛下!」
孫小言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他背靠一棵枯樹,按著自己腰背上的傷口,艱難地發聲。
他的另一隻手邊牽了一匹馬,正難耐地蹬著蹄。
顧淵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你來了!」
孫小言勉強地一笑,「小的答應了陛下會來這裡會合……便自然會來……」
顧淵再也說不出別的話,將薄暖往他懷中一推,拉過馬鞭,利落地翻身上馬,匆促地道:「你帶皇后,乘亂逃回長安城去,找太皇太后!」
薄暖艱難地在枯枝堆上站定了,抬頭,馬上少年的目光也正向她掃來。
她的心咯噔往下一沉。
冷漠的高懸的月亮就在他背後,他的雙眸彷彿吸納了所有星辰的黑夜,流轉出冷定的光華,毫不遲疑地刺穿了她的魂靈。她下意識地便想上前,卻被孫小言拉住了。
她回頭,孫小言咬緊了牙,沒有說話。她低首,看見孫小言拉緊自己衣袖的手指縫裡全是淋漓鮮血。
「你答應了我的。」顧淵說。
她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她答應了他什麼?
然而他大手朝身後一揮,長鞭在空中嘩啦落下,馬兒揚蹄,竟然便帶著殘剩的十數名羽林衛繼續往前奔去了!
她這才明白了:他要拋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