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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宮,長信殿。
薄太皇太后一邊看著盅中兩隻蛐蛐兒相鬥,一邊聽著廣昌侯薄密訴苦:「太皇太后您不知道,限名田的法令一出,那叫一個怨聲載道!陛下只管向我司農要錢,可他又要討好百姓,今年不收租稅,我這還能往哪邊討錢去呀?我看那個周衍,那個聶少君,純都是不通時務的腐儒,這種種號稱改制,實為亂政!」
「啪」地一聲輕響,薄太后合上了盅蓋,任那兩隻蛐蛐在內裡鬥得昏天暗地,她抬頭,白髮微飄,笑容深不見底,「周衍和聶少君不是腐儒,你卻是個坐井觀天的蠢人。」
薄密一呆,「姑姑,您這意思……」
「這天下病入膏肓,皇帝想下一劑猛藥。」薄太后挑眉道,「藥方里還夾槍帶棒,將長秋殿那位也裹挾上了,這詔書裡的心思,可比你慎密得多。」
薄密急得抓耳撓腮,「那姑姑您說怎麼辦?我橫豎是拿不出錢了,陛下去年便想罷了我,我索性也同大哥二哥一樣下場算了!」
他這話說得重,薄太后冷凝的面色亦是一變,厲喝:「你這是什麼渾話!」
薄密朝天吹了口氣,乾脆不管不顧地把牢騷全數發了出來:「陛下是忘恩負義、軟硬不吃,先帝山陵崩的時候,若不是您老人家,哪裡還有他的位子在?他要女人,我們便給他女人,他要銀錢,我們便給他銀錢,怎麼到得頭來,我們還是賺不到一丁點的好?啊,對了,倒是廣元侯那邊的薄三,胳膊肘往外拐,過得比我們都便宜……」
薄太后揉著鬢角,任他把苦水倒完,末了,冷冷地道:「說完了嗎?說完了,自己去找皇帝請辭。」
薄密一口氣梗了上來,袖子一甩,「辭便辭!」就要往外走去,卻被薄太后喝止:「蠢材!老身讓你去請辭,不是讓你真辭!」
薄密一愣怔,回過頭,這才醒過幾分味來,「您是說……」
「你去帶上一批人,一同上表請辭。」薄太后只恨他毫不成器,「讓皇帝知道,他做的事情不得人心。如果可以——讓薄安也署個名。」
「薄安?」薄密的腦筋轉了好幾個圈,「他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紅人,不見得……」
「他聰明得緊。」薄太后冷笑,「不像他女兒——他為了保身,連嫡妻都能休了,這時候副個名,又有何難?」
薄密頓了頓,「是,侄兒這就去問問……」
薄太后眼風微飄,「你們先造勢,老身再傳中旨。兩虎相鬥,不圖快攻,重要的是一擊得中。」
正月末,右扶風又地震。奏報傳至,京師為之震動。
大司馬大將軍廣元侯薄安偕同群臣上表,言隴西地震延至京畿,是王朝腹心有變,上天在提醒君王改制有過,周衍、聶少君等妖言禍國,擾亂天下,其罪當誅。
宣室殿的燈火徹夜不熄。顧淵連溫室殿也不回了,逕自歇息在案牘旁。未央宮的拂曉他一日日都能見到,慘澹的天,不知何時才會有春意。
隔著雲屏,仲隱低聲道:「休息會兒,天塌不下來。」
裡面的人沒有做聲,只聽見竹簡翻動的嘩嘩聲。
「要不……」仲隱頓了頓,「你去看看阿暖——看看皇后吧。」
「有話便說。」四個字,如迸金玉,在暗夜中分外清晰。
仲隱抬頭,燭火將那人的身影撲映在屏風上,一個人,一片影,清瘦如竹,一身疲憊,卻仍是挺立不折。
「是我父親……」仲隱沉默半晌,「有一道封事,讓我轉交給你。」
☆、75
竹簡上的字,蒼勁有力,含著書寫者半生的鋒芒。不過是短短百餘字的封事,顧淵斜倚憑幾,翻來覆去看了許久,最後,終於直起身來,執著竹簡的一端放在了燭火上。
仲隱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