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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少君。」顧淵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這些話,你還與誰說過?」
聶少君自袖中掏出了一份奏疏遞了上去,才抬起頭來朝他一笑,笑容清亮,「臣將此奏疏謄抄兩份,一份已遞入了長信殿。」
長信殿?
他給文太后說情,竟找上了薄太皇太后?!
顧淵哭笑不得,「聶少君啊聶少君,你真是聰明過頭。」
聶少君正色道:「陛下——難道陛下當真不知,兩日前的逆案背後是誰人指使?」
顧淵淡笑著搖了搖頭,站起身來便往內走,「朕保不住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陛下!」對著皇帝冷漠的背影,聶少君終於忍不住叫了出來,其聲錚然,彷彿平空裡炸響的一聲驚雷——
「陛下,薄氏禍國啊!」
顧淵的身影頓了頓。「你有證據嗎?」聲音裡已裂開了罅隙,在冰封的空氣裡劃出一條冷冷的痕跡。
「臣沒有證據——但臣若不如此做,人人皆不如此做,陛下將永遠被薄氏所制,永遠不能成為強君!」
「咚」地一聲,聶少君重重地將頭磕在了地上。
顧淵不再回答,逕自大步而去。聶少君只能看見他波濤一樣翻卷的明黃色的袍角,彷彿裹挾著無處發洩的雷霆之怒,在這堂皇四壁間,沉默地消失掉了。
☆、第46章 閨房之樂
大正元年八月末,皇帝於未央宮苑遇刺。太皇太后不許梁太后探視皇帝,梁太后心懷怨懟,太皇太后囚之長秋殿。廣川儒生聶少君上疏為梁太后訴,皇帝命廷杖之。
天子傷愈後的第一次早朝,便在廷杖的血肉模糊的啪啦聲中度過了。聶少君被拖出承明殿外受刑,顧淵側過身子看了一眼垂簾之後的薄太皇太后,後者面無表情。
那樣悍不畏死的刺客……若果然是由太皇太后指使……
薄氏一門,這麼快就要放棄阿暖這顆卒子了麼?
還是說……阿暖,觸到了他們的什麼底線?
是因為……因為阿暖救了他?因為阿暖……愛他?
不,不會這麼簡單的。
一定還有什麼關節,他還沒有思考清楚。
顧淵不由得又想起了在長秋殿中哀傷待老的母親。自己真的錯怪她了麼?可是阿母啊……有時候,孩兒真想把你關起來,只有這樣,你才不會惹禍,你才始終是安全的。
阿母……這天下滔滔,竟再沒有了你的容身之處。
聶少君受了廷杖,連路也沒法走,猶是揉著腰去承明殿上再次謝過太皇太后與皇帝陛下的恩典。顧淵的眉頭動了動,命人駕來一輛牛車送他回府。聶少君搖搖晃晃地往車上一趴,便兩眼一閉,呼呼大睡,滿朝公卿見狀,都是搖頭咋舌。
牛車一路駛到皇城東北的里弄中,聶少君一瘸一拐地跳下車,穿過裡坊中飄散出的油煙和流淌著的臭水,走到一座小舍之前,將門口油氈一掀便鑽了進去。
簡陋的小屋中,赫然全是竹簡。牆邊灶上,案頭床腳,密密匝匝,重重疊疊,毫無章法地四處亂扔。聶少君在這一片迷茫如海的書叢中卻是行走自如,逕自從門後帚箕之間抽出了一幅帛書。
他拂去案上一應筆硯物事,將這幅帛書披展開來。
竟是一幅大靖皇朝的郡國輿地圖。
聶少君伸出瘦長的手指,自圖上的長安慢慢向下移動,找到了臣屬大靖的滇國的都城,邛都。
滇國反亂?
廣穆侯果然是出了名的勇略……他就不怕聖上派他去平叛,讓他有去無回?
聶少君冷冷一笑,又將地圖緩緩捲起,扔到了門後。然後他便趴倒在床上,忍著廷杖的痛,繼續寫自己的明堂之策。
夜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