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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棟房子又是什麼模樣呢?「最終留存下來的只有孤零零的狹長側翼,遙遠的一端坐落著一棟八角形的塔樓。塔樓是後來建造的……」當我逐漸靠近那棟房子,發現它和書裡描寫的一模一樣:狹長的建築,十二扇窗戶分佈在上下兩層,頂層是一座塔樓,也許站在上面看風景視野會很開闊吧,但它的存在本身卻有些滑稽。我猜想,它是十九世紀建成的,是維多利亞時期的某個實業家的作品,把他記憶中倫敦的磨坊、陵墓帶進了薩福克郡的鄉村。這棟房子遠沒有馬格納斯·派伊爵士的祖宅那般氣勢恢宏,至少不像艾倫描述的那樣。格蘭其莊園是用髒兮兮的紅磚砌成的,總是讓我忍不住聯想起查爾斯·狄更斯和威廉·布萊克的作品。它不屬於這片土地,之所以得以儲存下來是因為周圍的環境。花園佔地四到五英畝,天空一望無際,視線所及之處沒有其他房子。我不想住在這裡,坦白說,我也不明白它為什麼吸引了艾倫·康威。和這荒唐的房子一比,他豈不更像是一位都市潮男?
他就是在這裡喪命的。我下車時才想起這回事。就在四天前,他從塔樓上一躍而下,如今,那座塔樓就赫然聳立在我面前,鬼影憧憧。我仔細地打量頂上的垛牆,它看上去並不安全。如果你的身體前傾的幅度過大,不管是不是想要自殺,都很容易掉下去。塔樓四周草坪環繞——荒草虯結,地皮也不平整。伊恩·麥克尤恩在他的小說《愛無可忍》裡對人從高空墜落後的屍體有過極其精彩的描繪,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想像出康威喪命時的慘狀:骨頭碎裂後身體變形,四肢扭曲地攤在地上。他從上面摔下來是立刻喪命,還是痛苦地攤在地上?直到有人路過,才被人發現?他是獨居,所以也許是清潔工或是園丁報的警。可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他為了避免遭罪而自殺,但實際上他可能忍受了難以想像的折磨。我可不會選擇這種死法。泡著熱水澡,割腕自殺;跳向迎面駛來的火車。不管哪一種死法都更加乾脆利落。
我取出我的蘋果手機,從正門前移開,讓整棟房子進入取景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人又為什麼拍照呢?我們再也不會回看拍過的照片。汽車之前駛過一大片灌木叢(書中沒有出現),我走過去,發現地上有兩道輪胎印。應該是不久前,草地還濕潤的時候,有一輛車停在了灌木叢後面。我把輪胎印也拍了一張照片,不是因為它們有什麼含義,只是我覺得我應該拍下來。我把手機放回口袋裡,向正門走去,這時門突然開了,走出來一個男人。我之前從未見過他,但我立刻就知道他是誰了。我之前提到過艾倫已經結婚了。在阿提庫斯·龐德系列的第三本書出版後不久,艾倫也「出櫃」了。他為了一個名叫詹姆斯·泰勒的年輕男人離開了家人——我口中的「年輕」,指的是剛滿二十歲,而艾倫自己已經四十多歲,兒子都十二歲了。我並不關心他的私生活,但我承認,我有些不安,擔心這件事可能會影響書的銷量。很多報紙都報導了這個新聞,但幸運的是,那是二〇〇九年,記者們還不能大肆嘲諷。艾倫的妻子梅麗莎帶著兒子搬到了英國西南部。他們很痛快地簽了離婚協議,艾倫就是在那個時候買下了格蘭其莊園。
我從未見過詹姆斯·泰勒,但我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他。他穿著皮夾克和牛仔褲,內搭一件低領t恤,露出脖子上一條細細的金項鍊。雖然他現在已經有二十八九歲了,他看上去仍然非常年輕,粗粗的胡楂也掩蓋不住那張娃娃臉。一頭金色的長髮,未經梳理,有些油膩,順著脖子的曲線垂下來。他可能剛剛起床。他看著我,眼神有些迷惑又有些戒備:也或許,他只是不喜歡見到我。
「嗯?」他問,「你是誰?」
「我叫蘇珊·賴蘭,」我說,「在三葉草圖書公司工作。我們是艾倫的出版商。」我把手伸進手提包裡摸索,遞給他一張我的名片。
他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