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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的想法也一樣。我對哥哥態度惡劣,全是因為自己內心疑神疑鬼,什麼覬覦遺產而用砒霜毒害母親,多半隻是我杞人憂天吧。哥哥搬到巖手縣的老家,過著照顧老邁母親的生活,不正是他心懷善念的最佳證明嗎?
人生就像一座無法移動的巨大沙漏。就算上層的沙所剩無幾,也無法將其翻轉。我捫心自問,這輩子難道沒有遺憾嗎?我是否愛了我該愛的人,扶持了我該扶持的人?我的沙漏裡還剩下多少沙子?而年邁母親的沙漏呢?
或許我該帶母親出門旅行一趟。我該相信稻田富子的話,別再懷疑哥哥,把握機會多創造一些三人的共有回憶——
第15章
★
京都
京都車站的站臺上充塞著噪聲,呼嘯而過的風聲、奔跑在喧囂人群中的腳步聲、親子之間的閒聊、上班族之間的牢騷。
站臺總是帶給我幾乎要折損陽壽的緊張感。就好比一座橫跨山谷卻沒有護欄的吊橋,視力正常者誰敢閉著眼睛走過去?
哥哥為母親推著輪椅。上次返家時,母親勉強為我們親手做了菜餚,卻因此而傷了膝蓋。我們已事先聯絡好,上下電車都有站務人員貼心地為我們服務,不僅協助母親,也協助我。如今我不再認為單方面接受幫助是理所當然的事,即使身有殘疾,也還是該顧慮他人感受。這已成了我心中小小的驕傲。
對我來說,京都車站就像機場一樣偌大且動線複雜。我聞到右邊飄來奶油的甜膩香氣。
「媽媽不知有幾十年沒離開巖手了。」母親喜滋滋地說。
當年沒有去東北的姨母,一直居住在巖手縣,姨母一過世,母親便繼承了老家,搬回故鄉生活。從那年之後,母親離開村子的次數可說是少之又少。
我們三人搭上計程車,來到了旅館。事先為我們訂好旅館的女兒說,這家旅館的庭院有一大片竹林。我在房間內放下行李,拉開窗戶,登時聽見了「咚、咚、咚」的清脆聲音。我腦中浮現了艷麗而風雅的日式庭園景緻,那聲音多半是「添水 [1] 」的竹筒承受不住水流而敲在石頭上。
「和久,我去放熱水,你幫媽媽把襪子脫掉。」哥哥說。
母親雖強調她能自己脫,但我還是摸索到她的小腿,用手掌仔細撫摸。母親的小腿雖然骨瘦如柴,卻硬得像鐵棍一樣。
「原來媽媽的腳變成了這副模樣——」
「這是多年來照顧寶貝兒子的證據。可惜媽媽已經不能再照顧你了,媽媽只能看著你吃苦,自己連站也站不起來,真是沒用。」
「媽媽,你別這麼說,我自己能站、能走。」我脫去母親的襪子,「以後有什麼事,你叫我做就好。」
「你在說什麼傻話,天底下哪有給兒子添麻煩的母親。」
在母親眼裡,孩子不管到了四十歲、五十歲還是六十歲,永遠是孩子——
「媽媽走的時候,如果能順便把你的眼病帶走,該有多好——」
一時之間,我感到胸口揪痛,胃彷彿被緊緊掐住了一般。若是在與女兒重修舊好之前聽到這句話,我一定會認為母親只是想要贖罪吧。從前的我滿腦子只想著全因為母親在東北判斷錯誤,我才必須經歷地獄般的逃難生活,最後甚至在難民收容所內植下了眼疾的病灶。
「我沒事的,媽媽,你別這麼說。」我緊握住母親的手,「媽媽,你還有好多年要活,千萬不能這麼早走。」
母親沒有搭腔,我接著又說:「過去我一次又一次把怒氣發洩在媽媽身上——媽媽,我對不起你,就算被你怨恨,也是我的報應。」
「傻孩子,哪有母親會恨自己的兒子?」母親以啼笑皆非的口氣說道。
聽到母親這句話,我頓時如釋重負,心情不知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