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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先生——」比留間的語氣宛如僧侶的諄諄告誡,「每個遺孤的經歷都不相同,有的父母雙亡,有的在逃難途中遭到拋棄,有的從難民收容所被帶走,有的遭到買賣——但他們有個共通點,那就是戰敗時他們的年紀都還很小。根據調查,這些遺孤在戰敗那年大多不到六歲,他們長年在中國生活,價值觀及生活模式接近中國人也是理所當然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還是懷疑那個人不是我哥哥。這些年來,我一直感覺跟他有隔閡,尤其是跟他保持距離之後,關係可說是越來越疏遠。我跟母親都努力想要填補這四十年來的空白,但——」
「——龍彥先生想必也感覺到隔閡吧。而這個隔閡,或許來自親眼看見自己的墳墓時心中所產生的芥蒂。雖然這不是村上先生的錯,但我希望你能體會他當時大受打擊的心情。」
墳墓——
一九五九年,日本政府頒布了《未歸國者特別措施法》,其中新設立了「戰時死亡宣告制度」。在此制度之下,除了親屬之外,國家(厚生大臣)也擁有宣告失蹤人口的權利,接受宣告的「遺族」能獲得弔慰金。自最後音信算起,隔了七年以上且無法確認是否存活的三萬三千名遺華日僑被宣告「戰時死亡」,並有近一萬四千個戶籍遭取消。
「哥哥」在取得永久居留權的兩個月後,前往家族的墓園掃墓,看見了刻著自己名字的墓碑。他必須辦理戶籍重建手續,才能「死而復生」。若他真的是我「哥哥」,心裡想必很不好受吧。
「或許正是這件事,點燃了龍彥先生心中的怒火。一九七二年,中日恢復邦交的時候,你知道大藏省做出了什麼樣的裁決嗎?他們說,『政府不應承擔已經死亡之國民的認親及返國費用』,因此整整有九年的時間不肯實施遺孤的返國認親活動。村上先生,你能體會龍彥先生心中的苦悶嗎?」
「在確認他是我的親哥哥之前,我不打算對他示好。」
「——好吧,我感到很遺憾。」
比留間嘆了口氣,似乎明白不可能說服我。就在這個時候,大自然開始爆發其驚人的威力,風雪的呼嘯聲越來越響亮,掩蓋了世界上所有的訊息。我不禁有些後悔,剛剛實在應該搭計程車折返才對。驀然間,比留間的手肘從我的手中消失了。
「比留間先生——!」
「啊——」比留間的聲音在風雪中變得斷斷續續,「——手機掉了——我回去找——」
我還來不及將他喚住,腳步聲已踏著積雪逐漸遠去。我獨自被遺留在嚴寒的黑暗之中,只能愣愣地站著不動,全身幾乎凍僵,牙關不斷打戰。
我大聲呼喚比留間,但聲音被狼群嘶吼般的暴風雪淹沒,聽不到任何回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比留間最後那句話好像提到了手機。是手機掉了,要回去找嗎?我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選了記錄在第五位的他的手機號碼。或許是風雪太大的關係,竟然撥不通。
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在這風雪蕭蕭的環境裡,根本聽不到腳步聲。等比留間回來,我可能早就凍死了。
凍死——一想到這個字眼,我心裡突然感到恐懼,劇烈跳動的心跳聲越來越響,彷彿心臟就緊貼在鼓膜內側。
比留間真的會回來嗎?
他一直反對我追查「哥哥」的身份,還曾威脅我:「每個人都有不欲人知的過去。抱著半吊子的好奇心亂揭他人的瘡疤,可能會惹禍上身。」
這次的事情,會不會全是他的陰謀?先取得我的信任,然後把我獨自丟在北海道的暴風雪之中——?
我的腦袋想著應該不會有這種事,本能卻無法擺脫憂慮與不安。剛剛的對話,會不會就是他的最後通牒?說到後來,他明白再勸下去也是白費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