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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父母的孩子們,則像子宮中的胎兒般蜷曲在地上整日昏睡,這些孩子的頭上滿是蝨子,白得像是撒上了一層石灰。
我總是緊緊抱住母親,躺在粟梗編成的草蓆上頭。每天的食物只有少許高粱粥,除此之外,只能找些烤地瓜的皮、白菜的根、白蘿蔔的葉子等食物殘渣來充飢。我們總是拿鋼盔當鍋子,或許是因為裡頭滲入了汗水的關係,煮出來的開水都是鹹的。
由於泥土都已凍結,無法挖掘墓穴掩埋屍體,大家只能將一天比一天多的屍體胡亂堆疊在一起,在上頭蓋上一層雪了事。每天早上總是會出現啃咬死屍的野狗。我親眼看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一邊歇斯底里地揮舞鏟子,一邊大喊「別吃我的孩子」,但趕走了野狗後,她還是揮舞個不停,直到數小時後斷氣為止。野狗圍繞在屍堆周圍的景象,如今依然清晰地殘留在我的腦海里,自從失明之後,每當聽見狗叫聲,當時的可怕記憶就會宛如從墳墓裡被挖了出來。
到了來年,我們才得以被送回日本。後來我看到報紙上的統計,死亡的八萬名開拓團成員之中,有六萬名是死於難民收容所。
當時每個日本人都拿到了一張用藍墨水寫在粗紙上的「退去證明書」。當看到遣返船時,我忍不住掉下了眼淚,終於能回祖國了。透過港口的檢疫關卡時,每個人都被撒上了大量除蝨用的殺蟲劑,全身白得像是拿了一整隻麻布袋的太白粉倒在頭上一樣。但一想到這是回歸日本的最後一道程式,大家就都沒有放在心上。
然而回國之後,我的眼前猶如蒙上了一層薄紗,看什麼都是模模糊糊,原因大概是收容所的生活條件太不衛生,以及營養失調吧。我到醫院就診,並且攝取正常標準的營養,視力漸漸有了改善;但疾病的種子,此時已潛藏在我的眼球之中。在接近四十歲的時候,我的視力開始快速惡化,到了四十一歲時終於完全失明。
說完了這一長串悲慘的經歷後,夏帆語帶哽咽:「好可憐——外公,原來你吃過那麼多苦——」
回想起來,就像遣返船的船底破了個洞一樣,自從搭上那艘船,我的人生便不斷往下沉。
「是啊,外公吃過很多苦。」
「我是不是比那些人幸運得多?至少我還活著。」
「——幸不幸運沒有必要跟別人比較。夏帆吃了多少苦,只有夏帆自己最清楚。」
「能夠活著回到日本,對外公來說是件幸運的事?」
「日本剛戰敗時也有很多問題,每個人都活得很辛苦。」
「完全沒辦法玩遊戲?」
「不,正因為每天都活得很辛苦,所以更加熱衷於微不足道的遊戲。」
「『微不足道』?要怎麼玩?」
「『微不足道』不是遊戲的名稱,而是一點也不重要的意思。小陀螺、尪仔標、劍玉、抓鬼、跳繩——雖然娛樂不像現在那麼多,但人與人之間關係緊密,大家都熱心助人——」我苦笑著搖了搖頭,「算了,別說這個了。一聊起過去的事,就會忍不住抱怨。每個人都必須活在當下,不能活在回憶之中。夏帆,外公並沒有瞧不起現在這個你所生活的時代。」
身旁傳來八音盒的童謠旋律。洗腎似乎終於結束了,我聽見夏帆疲憊不堪地吁了口氣,接著是護理師們匆忙來去的聲音。夏帆似乎下床想要穿上拖鞋,卻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好痛!媽媽,我的腳——我的腳抽筋了!」
我聽見了由香裡奔近的腳步聲。
「對——就是那裡——」夏帆重重嘆了口氣,說道,「每次洗完腎,都很容易抽筋,而且還會頭痛——嗚嗚,好想吐——」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為她找到腎源呢?遺體腎臟移植的排隊等候人數實在太多,希望相當渺茫。除非能找到願意將腎捐給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