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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重明將人按在自己的肩上,兩人的額頭都滲著細汗。
他用腿夾著,用手攬著,用頭抵著,身,將人整個容納在懷裡,更能清楚地感覺到這人真的是快要瘋了。
他聽到自己越來越沉重的喘息,不是力氣耗盡,而是這痛苦像是從他們緊貼的身體,汩汩流過來,在兩人的血裡往復賓士。
六年前的寒冬,感同身受。
江行之不負所託,將信送到了長水鎮,而後依著曲沉舟的卦言,向南十五里,奔向自己未知的相遇。
在柴房裡煎熬的孩子反覆念著「兒已長大」,卻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杜權與氣勢洶洶的打手。
本以為擺脫了噩夢的曲氏夫婦數年後收到了可怕的書信,一時驚恐無匹,連夜求人送了訊息回奇晟樓,甚至不惜附了銀兩,只求不再聽到妖怪兒子的訊息。
林管事記得清楚那封信裡殘忍的一字一句,更記得知道杜掌櫃的滔天怒火,幾乎要了曲沉舟的命。
掌櫃名下三座樓的所有人都被叫來,觀看了這場毒打。
他聽不清自己的求情,耳中滿滿的都是那孩子倒在冰雪裡,在藤鞭下的哀聲慘叫,哪怕人不動了,也再被冰水潑醒。
在書房裡時,柳重明不敢抬頭,彷彿不知道年近半百的林管事在面前哽咽。
「我聽有人跟掌櫃的說,把他送到春慶樓一陣子,包管調|教得服服帖帖。說了幾次,掌櫃的也動了心。」
「造孽啊,要是去了那種地方,小曲哥可怎麼活。我好歹給人塞了點錢,就……讓他們把鞭子招呼到臉上去了,這才斷了掌櫃的念想……」
柳重明的手指撫在那道最深的傷疤上,那裡曾被撕裂見骨,又被林管事草草地抓了草木灰蓋住止血,本來就不打算讓那傷長好。
可真的傷,只在臉上嗎?
若是隻傷了臉,死裡逃生的曲沉舟又怎麼會突然失聲,失聰。
那是他逃無可逃、不得不為自己撐開的一個寂靜世界,只有在那裡,他才說不出任何卦言,才不會被人懼怕被人拋棄,才不會聽到來自至親骨血的誅心之言。
「千萬不要讓他回家,全憑主家處置,生死不論。」
「沉舟……」柳重明輕聲喚著,心亂如麻,不知什麼樣的安慰才是需要的,只是覺得眼前被粉碎的人像是與幾年前的自己重疊起來。
他坐在哥哥的靈堂中幾乎哭瞎了眼睛,他們都勸他——斯人已逝,節哀順變。
——上有爹孃,下有幼弟,不要一味哀慟。
——既接了兄長的擔子,也該懂事起來。
他們說的都對,可誰也不知道,他心中最難翻越的坎是他自己。
他恨自己與哥哥在臨行前的爭吵,恨任性之下甚至沒有為哥哥送行,恨沒有跟哥哥同去,恨沒有帶人去迎接哥哥,恨自己對兇手束手無策。
哪怕他知道即使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也無能為力,卻仍是無法原諒自己。
也沒有人對他說一句……
他忽然緊了緊手臂,將頭低埋在被汗浸濕的發間,低語一聲:「不是你的錯……」
懷中的掙扎戛然而止,原本只能發出喘息聲的喉間顫抖起來,喉音變作低低的嗚咽。
「不是你的錯。」柳重明又喃喃一聲,覺得這話裡的哽咽像是別人的。
他們都需要與過去的自己和解,都需要一句能令自己解脫的咒語。
與夢裡的情形重疊了一般,他們在避開一切目光的黑暗中交纏,被刮擦得模糊的皮肉下都是即將熄滅的心跳。
湊在一起,才得了繼續跳動的溫度和活血。
柳重明放鬆手臂的力道,重舀了飯菜湊過來,輕聲說:「天生會卜卦,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