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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林老太爺只要林忠明正房左側走過通道, 再沿著拱脊長廊往後走上幾十米, 便到了自家院子。
他卻不想這麼快便回去, 可以想見一回去,就要聽老妻的哭罵絮叨。唉, 老太婆越發的老糊塗,說話做事沒個章法, 他解釋也好、喝斥也好, 她甚也不聽, 只顧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 完全充耳不聞。他年紀也大了, 一遍一遍說了跟沒說一樣, 人也累心也累,只盼著眼不見心不煩, 躲些清靜。
可是今兒的禍事,還不是自己這麼些年嫌煩嫌煩,躲清靜躲出來的?林老太爺心情低落地頹喪自嘲,今日林志明終是進了知府大牢,老太太定然夜不能寐, 哭罵個通宵也是有的,於是他也定然無法安睡——雖然他本也睡不著, 他的心到現在還緊緊地繃著痛,吸一口氣都是痛的,大兒……次子……他就不難過麼?那也是他的兒子啊,從一個肉糰子到牙牙學語到嬉戲玩鬧到漸漸長成,商戶人家哪有抱孫不抱子的說法,一個一個都是他抱大的,他不難過麼?可是耳邊那不間斷的絮叨啊……
太累了,太傷了,今兒這一天,他已經老了十年,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說了。他只想靜一靜,只想靜一靜。
慢慢的,他佝僂著背,漫無目的地往後園子裡走去。
夜已經很深,長廊上、園子裡的燈籠都已經點燃起來了,有夜風時而吹過,燈籠悠悠地晃動,倒顯得天上的一鉤彎月和滿天星子不那麼亮了,後院園子裡在夜色裡變得像是一望無際,處處是萌發了新芽的草木清香。春風過處,揚柳垂枝拂面,果然是吹面不寒揚柳風,揚柳嫩綠的初葉在燈籠的光線下都能看到,遠遠望去,也能看到地上綠草小花星星點點,再望到遠處,星光月色下,夜風陣陣吹得遠處的湖面蕩漾著波紋。各種花卉也都抽枝發芽,近處有光,便能看得清楚有幾株杜鵑花已經綻開了小小的幾朵,再過一個月,這一叢叢的各處淘換來的不同色杜鵑花,爭奇鬥豔,會開遍這園子一角,美得緊呢。
在燈籠的照明下,林老太爺慢慢地行著,他退下來這些年大多時間都花在這座幾十畝的後園子裡,整個園子雖大,他卻連每個角落都清清楚楚,那近著宅子的幾座小假山是他和幾個僕人找來或是買來的奇石疊壘的,邊上的老根雕也是他四處尋來的,山坡那邊北牆的那片竹林今年挖了不少冬筍春筍,也該叫人疏一疏了,前年九月自洛陽移來的牡丹芍藥去年要養養都沒有開花,不知道今年能不能開?
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明明如今,大兒癱在床上,二兒鎖在牢裡,一下子整個家便像完全變了個樣了,他卻還在想著牡丹芍藥還能不能開!他是真的老了,老得心都鈍了。
林老太爺搖搖頭,逛了這麼一大圈,月上中天,終於也是累了,走不動了,老了,他慢慢地往回走。
日後,不得閒了。
走到後園子出口附近,因為真的是很累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繞著宅子兩側的花園回去,而是穿過月洞門,沿著次子三子所居的兩進宅子的一側拱脊長廊往前走。
正慢慢地走著,卻聽得一牆之隔的天井裡三子林季明的聲音:「你不是聽見了?大夫說大哥不會好了!」
三兒媳李氏漫不經心的聲音:「聽見了又怎麼樣,那可是你大哥,他好不了,你又能有什麼好?」
林季明道:「我當然不能有什麼好,那也總比二哥好,我就說,別急著要家產要錢權,他偏說他兒子一年年大了,總不能什麼也摸不著,回頭就更沒有好處了。這下子他一輩子都沒好處了。」聲音裡帶了笑意。
林老太爺禁不住停住了腳步,他真的不想聽,一點也不想聽,他想拔足離開,權當什麼也沒聽見,可是一雙腳像被釘在地上,一動不能動,一顆老心慢慢地、慢慢地縮了起來,兩隻手緊緊地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