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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平王說不過,悻悻走了。結果一回頭又被起居郎一字不改地寫了上去,氣得倒仰。
但太子雖然暗地裡事沒少做,明面上仍是恭恭敬敬,一點錯挑不出來。慶德帝當年也是把滿朝文武捏在手心裡的,如何看不懂這形勢。他如今不比壯年,日薄西山,世人皆有私心,就算不在乎自己下場,也要為子孫後代做打算。得罪皇帝雖然恐怖,不過這一兩年的事,得罪太子,恐怕幾代人都翻不了身。所以除了淨衛和幾個回不了頭的老臣,誰還敢為他衝鋒陷陣。
皇子雖多,小的小,年長的都不堪大用,雖說大周不是沒廢過太子,但慶德帝真要為一時之氣把個鶴立雞群的嫡子廢了,就算他不怕見了祖宗慚愧,恐怕煌煌史冊,也饒不過他。
再說了,這個太子,已經不是他廢得了的了。
太學,翰林院,刑部,到處都是他的人,慶德帝剛把敖仲調回京中衛戍軍——敖仲在南疆打了這許多年,勞民傷財,所以心中也警醒,是軍中少有的主和派。誰知道太子轉眼就把敖霽派到了邊疆,敖仲就這麼一個兒子,真是打蛇七寸。
次日敖仲進宮請安,五十多歲的老將軍,已是身經百戰,鬢髮花白。養心閣裡燈火昏黃,一時間君臣竟相對無言。
慶德帝心中如煎,只得苦笑道:「民間常說,子女是生來討債的,原也有幾分道理。」
敖仲只是沉默。
他能說什麼呢,歲月不曾饒過當年意氣風發的帝王,也不曾饒過徵南闖北的大將軍。年輕人是這個世上最無畏的破壞者,最擅長推倒父輩的神像,在廢墟上建起一座新的宮殿。就像他們年輕時做過的那樣。
時間是站在他們那邊的。
慶德帝心中正傷感,只聽得旁邊有哽咽聲,回頭一看,怒罵道:「你這老貨,哭什麼。」
原來是正在御前伺候的段長福,正拿塊帕子捂著嘴,本來還小聲哭著,聽到這話,大放悲聲,道:「奴婢只是想起主子前些年英明蓋世,所以傷感起來。」
他說著說著,竟跪下來,禱告道:「只求老天爺讓主子快些好轉過來,奴婢願意下世為牛為馬。」
慶德帝訓斥道:「朕的身體自己心中有數,要你這老貨多嘴。」
敖仲反而淡淡勸道:「段公公也是一片忠心,聖上洪福齊天,萬壽無疆,不過是近來時氣不好,轉眼就能好轉了,快不要這樣了。」
正說話間,只聽見外面傳道:「皇后娘娘駕到。」原是明懿皇后到了,敖仲是外臣,連忙避讓,行禮時看見宮女裙角如同雲霞般漫過,然後才是皇后的鳳尾裙,聖上病重,所以闔宮人都穿得鮮艷。
然而她向來是愛素淨的。
段長福向來怕她,行了禮之後連忙爬起來,皇后神色淡淡,問了安之後賜座,又問起宮女,陛下喝藥了不曾,今日晚膳用了多少。
明懿皇后年輕時,也是有名的美人,年歲上來,臉架子卻沒老,搖曳燈光下,仍然能瞥見當年傾國傾城的輪廓,景衍的眼睛像她,淡淡的,像山嵐,也傲氣,無論什麼時候,總是端正的,一點凡塵不染。
那年樂遊原上桃花開得好,京中美人多爭奇鬥豔,她卻穿白,脂粉不染,玉一般光潔的一張臉,京中人喚她「白衣觀音」,後來大婚後,慶德帝也說笑過:「敢問大士仙鄉何處?」
也許是今日的燈火太溫柔了,也勾起慶德帝心中一點柔情來,所以笑道:「我剛剛還和敖仲說呢,景衍的脾氣,活脫脫是你當年的樣子。」
皇后垂著眼睛,一點眼波不露,淡淡道:「臣妾當年是什麼樣子,臣妾自己都忘了。」
慶德帝碰了個軟釘子,氣氛一時間便冷下來,過了一會兒,才有點自嘲地道:「要是為權,朕也算了,偏偏不是為權,箇中原因,真叫朕對著滿朝文武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