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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聞時從來不往熱鬧的地方去,專挑沒人的地方鑽, 山坳、樹林、溪澗。這後來就成了他的天性。
可能是他自己不太活潑的緣故,他喜歡那些鮮活靈動的東西。松雲山頂太冷, 活物不多。他在山下看到一窩兔子、幾隻王八, 兩尾魚都可以看很久。
他在那片樹林窩著的時候,常會碰到一個採藥婆婆。婆婆跟他有點淵源, 當初他被塵不到帶回來,放在山下養著,就是養在那個婆婆家裡。
養的時間不長,再加上小孩不記事,感情算不上很深。但那個婆婆,是山下那些人裡,唯一毫無保留對他釋放善意的人。
每次在林子看到他,都會給他塞點東西的。有時候是洗乾淨的果子,有時候是家裡蒸的糕。
果子常常太過軟爛,糕又有些幹,對小孩來說,都不算很美味。但聞時總是盤坐在那邊,在婆婆眼皮子底下吃得乾乾淨淨。沒過多久,還學會了回禮。
第二年的冬末春初,山下又是祭祖守歲又是驅邪祈福的,熱鬧了好些天。聞時避開了那段時間,除了塵不到領著他出門的那回,沒有獨自下過山。
等到熱鬧褪了,他再去山下的林子,卻接連幾天都沒有碰到那個採藥婆婆。
他有點呆不住,便摟著他的金翅大鵬,一邊捏著鳥嘴不讓它出聲,一邊摸到了村邊。然後,他看到了屋邊竹竿支著的白色魂幡和一地紙錢。
村裡沾親帶故的鄰裡披麻戴孝,聞時隱約聽到他們說,婆婆走了。過了年關吃了飽飯,睡覺的時候走的,無病無痛,壽終正寢。
很多孩子年紀小,不懂過世的意義。只覺得人多熱鬧,被長輩帶著在門口磕了頭作了揖,便追打玩鬧起來。
但是聞時懂。他知道從今往後,不論春夏秋冬,他再去那個林子,就不會有人挎著簍子,笑眯眯地給他塞果子和甜糕了。
那天夜裡,聞時又做了那個夢。
只是這次,夢裡不僅僅是一座鬼城和屍山血海了,還多了一個採藥婆婆,步履蹣跚地走在那條陰黑長道上,怎麼叫都不回頭。
而那些鬼哭就像針尖刀刃一樣,鑽在他頭顱裡,扎著、釘著,叫他頭痛欲裂又不得掙脫。
聞時在夢裡跟那些東西較了很久的勁。
等他終於睜開眼,就發現自己不在榻上,而是站在塵不到那間屋子的門口,滿手的黑霧瘋漲如刀,正要往屋裡鑽。
他驚惶地愣了好一會兒,打了個寒驚,這才扭頭跑開,之後便再不敢閉眼。
金翅大鵬不怕黑霧,這是聞時知道的。他沒回房裡,盤坐在練功臺的石崖上,擼著金翅大鵬毛茸茸的頭,看到它在黑霧包裹下依然鮮活有生命力,他才能稍微好受一點點。
不知坐了多久,他聽到背後有沙沙的聲音,是衣袍輕掃過松枝白雪的響動。
他知道,是塵不到來了,但他悶著沒回頭。
因為他只要想到昨夜自己鬼魅一般站在塵不到房門口,就是一陣說不出來的難受。那個時候他不懂自己為什麼難受,很久以後才明白,那是一種後怕。
怕自己某天不受控制,傷到最不想傷的人。儘管他知道,只要塵不到稍微設點防備,就不可能被他傷到。
「我的尾巴怎麼掉在這裡了?」塵不到在他身後彎下腰來,手掌託著他的下巴讓他抬起頭。
可能是他眼睛太紅的緣故,塵不到愣了一下,給他把掛在下巴頦的眼淚抹了,又給他轉了個身。
聞時伸出一隻手說:「那些東西又出來了。」
塵不到點了點頭:「看見了。」
聞時以為他會問「怎麼回事」,結果卻聽見他說:「疼不疼?」
其實是疼的,特別、特別疼,是那種鑽在頭顱、心臟、身體裡,粘附在靈相上